个别人异样的眼光，项玉也想起过。这对她更是一种警醒。它让项玉觉得，一个人有机会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接受大家最热烈的掌声，也有可能躲进一个阴暗潮湿的谷底承受不一样的目光。

她本不想敏感，可她已经敏感。她想洒脱起来，可她还是忘不掉某些不愉快的事，以及某些令她有过不愉快的人。

但她从未真正怪过他们，更别说憎恨。

“我不能远离了‘善’，也不能被‘恶’左右。我不能低估自己的精神力量，也不能高估了它。”

她怕某种不好的情绪若是任由其发展，会陷入永劫不复的境地。

“不，我不能这样！”与此同时，内心深处的某个声音仿佛在说。

不好的情绪试图把她往深渊里拽，那个声音却想把她往外拉。在这场博弈中，谁又会是最终的胜者？

无论它们谁胜了，对于它们的主人来说，都像是经历了又一场磨难。因为它真的很折磨人。

这样的人生，真不是项玉想拥有的。

“人生只有一次。把握不好这一生，不会有来生。加油。项玉你可以的。”

她的裤兜里还装着林晓峰送她的钥匙链。它仿佛在对主人说：“和它赛跑吧项玉，终有一天，你会把它甩开。”

回想当初，当她累到不行时，觉得就要跑不动时，最终，不仅没有停下来，还完成了——冲刺。

那只是身体上的累啊。

项玉觉得：心理上的累才更累。

那时候，她对自己说：“只要我的精神还在，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能——冲刺。”

现在，她开始对自己说：“我——只要我的精神还在，只要我的心中还存有希望，我就能——再一次地走出这令人绝望的境地。”

她之所以走进了绝境，跟封闭自己也有一定的关系。现在，她还是有自我封闭的地方，还是有说不出的隐秘。可她却学会了劝自己不要脱离人群。她会听室友们聊天，哪怕，思想还是会飞。她看着她们在一旁打闹，哪怕，暂时失去了参与的欲望。她笑不出来了，她还可以看着她们笑。

本来，在室友们的热闹面前，她更想做一个旁观者。就好像，那个壳突然又清晰地出现，会试图把她往里拽。

她们却不给她只做旁观者的机会。

项玉在四中的人缘依然不错。跟前阵子一样，室友们会主动找她聊天。她们会亲切地叫她：“三姐、三姐，走啦，走啦。”

“三妹，去洗漱呀。”

其中一个项玉说：“更想一个人静一静，一个人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在孤独的人行道上。”其中一个项玉说：“去吧，跟她们一起。笑不出来了也没什么关系。苦笑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她们不会因为这个就挑你的理。”

去吧，跟她们一起。

室友也会主动跟她一起。她们没有跑步的习惯，本来，宿舍里只有项玉一个人去操场，后来，有两个室友偶尔跟着她一起跑，下了晚自习后。

跑着跑着，项玉就把它甩开了。绝境也是有终点的吧。

这话说起来轻松，做起来要是也这么容易，她还真成孙悟空了吧，薅一根猴毛，轻轻一吹，所有的痛苦都被彻底吹散了，所有的难题都不再是难题，所有的绝境都变成了坦途。

这一次，她走进了更深的绝境，走出来却用了较短的时间——相对而言。她自救的欲望更强烈了，和负能量抗衡的力量也就更大了吧。

她也更好地明白了：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当你变得更强大了，才能更好地驱逐它。

“我就不信我的小宇宙，炸不走它的肆虐和纠缠。”

爬出深渊后，项玉又感受到了最美的阳光。她在阳光底下微笑。她觉得，阳光里的人们也对她露出了最善意的笑。

爬的过程中，看起来是她一个人在战斗，一个人在抗；实际上，又不是她一个人。那种不好的东西，试图把她往深渊里拽，她却依然有“哑”的地方。

她不甘心。她肯定要反抗。它的力量却很大。就在这时，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托举着她，不让她彻底沉没。

这力量由很多人汇聚而成。那些真正爱她的人，那些对她友好的人，那些善待过她的人，都是她的力量。哪怕他是一个对她微笑过的陌生人呢，只要他不会伤害她。

项玉开始觉得，这世间所有的善，所有的爱，阳光、空气、水，大山、大河，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只要你爱它们。

项玉首先还是想感谢自己，其次是爱，以及和爱相关的人。

至于甄帅，当项玉再次面对深渊，他的作用竟然变小了。这个阶段，项玉反而没去想他。当项玉从深渊里爬了出来，他的作用又来了。或者说是一种影响吧。

这是后话。

从深渊里爬出来后，项玉还想起了当年的胡海萍。当年的胡海萍，仿佛，刻意疏远过别人。

“那时候不懂，以为她就是想疏远你。有人想疏远你，是真想疏远你。有人，本意也许不是想疏远你，而是疏远自己。”

“胡海萍，她看起来最想疏远你的时候，说不定，恰恰是最需要你的时候。”

她突然觉得胡海萍可能需要她，就像她需要林晓峰一样，只不过，一个像隔着一段距离的懵懵懂懂的爱情，想靠近又不敢靠近，一个是女孩们之间的纯真友情，想靠近一点，在外人眼里没什么不妥。接下来的那个寒假，项玉去找她，这种心理活动或许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等她见到了胡海萍，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她看起来挺好的，感觉也很独立、坚强。”当时，项玉还这样想了一下。

如果她看起来不好，你是想靠近还是想疏远？即使她看起来挺好的，也可以继续联系啊。但——那是项玉最后一次找她。

从此以后，她也没再找过项玉。

这就是她们的友情，是坚固而纯粹，还是脆弱与敏感？是希望它更坚固，还是觉得它无所谓？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生活圈子的不同逐渐失去了联系，还是一直保持了密切的关系？

随着时间的流逝，项玉跟胡海萍已不再联系。

项玉跟马文文也失去了联系。

马文文曾经的那个位置，已变成了“李箐”。

项玉好了之后，她跟李箐的关系也变得更好了。

可惜，这不是真的。

真实情况是，首先在心灵上，项玉就跟李箐有了点距离感，也不再有那种“她就是我，我就是她”的亲密感。不仅如此，她们也不在一起吃饭了。对方的宿舍也不怎么去了。年前，班主任重新排位，李箐和她的室友站到了一起，项玉亦选择了自己的室友。

李箐阳光、热情、有活力；她人缘也好。她就是学习不怎么好罢了。说的煽情点，跟她在一起，就好像有一束光在照耀着你，可是现在，项玉却不想离这束光那么近了。是因为，她觉得李箐照出了她内心的潮湿？她就想躲了？

李箐带给项玉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到甚至让项玉产生了一丝“不想靠近”的感觉，或者说是自卑的感觉。这种感觉，当项玉再次置身深渊时，就已经悄然滋生了。

她依然是矛盾的。

“她就是她，我就是我。”在心灵上，项玉已和李箐有了种距离感。后来，项玉觉得，真是自己先疏远了她。

比较，搞不好亦能催生自卑的心理。有人自卑，是因为家庭条件。有人自卑，是因为外型。李箐长得漂亮，她也好看啊。李箐的家庭条件不错，她也是农村的，项玉家里也不错啊。而且，她学习还好呢。

倒是，项玉从没这么比较过。她不爱比较。

也可以说，她不是“自卑”，而是“自闭”。在这之前，别说是自卑了，她还觉得自豪呢，觉得能跟这么一个有魅力、有感染力的女孩成为密友，实乃一种幸运。

李箐对她挺好的，但她后来却有了压力。有时候，她不能坦然地接受别人的好了。她觉得无所适从。她宁愿对别人好。她也不要求回报。那么，她是真的好了吗？

现阶段，即使她重新得到了别人的赞许，心理活动也跟当初的不太一样了。

某段时间，她会在政治课上加入一些书本上没有的观点。政治老师很认可她。他不仅会当众夸她，还会给人一种特殊看待（对项玉）的感觉。

她竟然有点承受不了了，她不想再让他——她就——再也不愿让自己的思维扩散在书本之外，她就——再也不会特殊了。

她其实可以跟老师说，如果她真不想让他这样。但是她不说。她为什么不说呢？说出来不好吗？

说出来，和老师之间的关系兴许更好了，所谓的心理负担，也许就减轻了甚至没有了。但是她不说。首先是因为她内向吗？

有的女生，喜欢被人喜欢的感觉，甚至会把异性的青睐当做炫耀的资本。项玉呢，巴不得把自己的尾羽收起来，藏好了。她甚至有过这样的心理活动：不让她显得可爱，不让她成为一个魅力四射的女孩。她也倾向于只和女生交流。

“那我——是不是变得有点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