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李箐一样,项玉也是趴在桌子上哭。看到她哭,李箐就轻轻地扶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摇一摇,轻轻地问一句:“你怎么啦,同位?别哭啦。”
项玉没有立马回应她。
她又轻轻地抱住了项玉,温柔地说:“同位,你到底怎么啦!别哭啦,好不好。”
“我没事。就是突然难受了。”
缓了一会儿后,项玉才这样回应了她一句。
您看,都突然难受了,怎么还说没事呢!
项玉哭时,李箐还说过:“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我说说啊,说出来兴许就好受些了。”
有一次,项玉真想跟她说了,结果,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李箐,同样是她信任的人。
两三年过去了,在所谓的隐秘面前,项玉依然像个“哑巴”。
有时候,李箐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搂一搂她的肩膀,或者,把头抵在她身上。按说,这也是一种安慰的方式吧。
王蓉蓉也注意到了项玉,尽管,她们中间隔了好几个人。
她走过来,弯下腰,手很自然地搭在项玉的肩膀上。她问项玉今天怎么哭了。当时,李箐去厕所了。
项玉同样没有告诉她具体原因,她只说心里有些难受。王蓉蓉就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剥开糖纸,递到项玉面前,温柔地说:“吃块巧克力吧,心情能好一点。”
“谢谢。”
“来,我喂你吧。”王蓉蓉把巧克力放在项玉唇边。项玉一张嘴,巧克力溜进了她的嘴里。
它给项玉的感觉,先是滑滑的,继而甜甜的。它之于项玉却不是寻常的零食。李爱云没给她们买过巧克力。马集镇的集市上仿佛也没有卖的。(当时。)它贵,在某些地方就成不了常规。瓜子和普通的糖果,才是乡下孩子最常见的零食。
巧克力甜甜的,爱情也甜甜的。林晓峰也算是项玉的某种爱情吧,哪怕,它只是一种暗恋。
项玉本以为,她已经不再喜欢林晓峰了,结果,他的影子又一遍一遍地浮现在了她的面前。
当她们搂住她时,她却渴望过林晓峰的怀抱。她渴望着他能抱一抱她,在她哭泣时。只是抱一下而已。
她还幻想过这样一幅画面:当她停止了哭泣,在室外的某个台阶上和林晓峰并排坐着。那个时空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很多家长不希望看到的一幕,她也幻想过。她幻想着把头轻轻地抵在他的肩膀上。他们,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什么也没说。
其实,也不需要说什么。她觉得,两个人靠在一起已经是最好的语言。
“原来,我还可以重新喜欢上他。”
那种喜欢的感觉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强烈,也克制。
她不会将想法付诸实际行动,因为觉得不能。她只会默默地想念。
项玉在想他时,心里能好受一些。
之前,项玉没想过要真正和他在一起。在她传统而保守的思想里,两个人在一起是因为有可能结婚。林晓峰读了农校,是中专。凭她对他的了解以及现实的情况,将来,他应该会留在老家。
“而我,却想考大学,想离开这里。”
项玉想离开这里,因为这里伤害过她。没错,她首先就是这么想的,哪怕没在低谷和深渊里时。
她竟然有过逃离的想法。可是,这里明明有那么多爱她的人。是不是,她还是不能够完全地正视自己,不能够完全地摆脱心魔?又或者说,这也是她内心不够强大,思想不太成熟的表现?
她也不是不知道,别的地方和这里一样,有爱,也会有伤害;有好人,也会有坏人。
小到一个地区,大到一个国家,哪里没有坏人呢,只不过好人更多罢了。
她明白。
她试图逃避的更像是某种历史。
时至今日,历史和过往还是没有彻底放过她。或者说,她还是没有彻底放过自己。
而她却放过了有罪的人。
与此同时,她对林晓峰的思念与日俱增。林晓峰读了农校后,项玉就没有和他偶遇过了。后来,他也没有特意找过她。
见或不见,林晓峰,依然是项玉心底的一抹温柔。
“我想他了。我在想他的时候心里能好受一点。可我为什么不跟他联系呢?我为什么那么死心眼呢。没有人规定,你跟他联系,就是为了在一起。哪怕,以朋友的名义联系一下也好啊,这理由多正当啊。”
有人可能想补一句:“也没有人规定,你跟他在一起了就一定要结婚,就不能考大学了,不能去远方了。当然,早恋是不可取的。”
曾经,大人觉得应该做的事,项玉一直在做;大人觉得不该做的事,项玉没做。直到十五岁那一年,她做了在大家眼里不该做的事,那就是离校和辍学。
现在,当项玉的心境再次低落,她还会离校吗?当她和林晓峰不再偶遇,她会主动找他吗?就像当年,他主动找过她一样。
那时,他找她是为了鼓励她,顺便安慰了她。现在,她找他,不是为了要安慰他,而是想寻求某种安慰。
项玉最终迈开了第一步,她跟人打听到了林晓峰宿舍的电话号码。
她决定先给他打个电话。
“哪怕,只是听一听他的声音也好啊。”
那天,她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做了一个深呼吸,抓起电话,郑重地拨通了他们宿舍的电话号码。
刚好,电话就是林晓峰接的。他的声音仿佛长在了项玉的脑海里。他只要“喂”一声,项玉就知道是他。
“喂。”他说。
项玉没有立马回应。
“喂,哪位?”
“喂。”
项玉的声音却很小,仿佛只有自己能听到。难不成,在这么美好的事情面前,她也“哑巴”了?
“你找谁?”林晓峰又问。
项玉依然没说话。
“再不说话我挂了啊!”
“我——”
项玉的声音依然有点小。她还有一点紧张。当她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大声喊出“我是项玉”时,他先开口了。
“神经病吧!”说完这句话,他挂了电话。
“当初,他说过让我坚持;今天,他却没有坚持。哪怕他再多坚持一秒钟,我也能用‘项玉’这两个字把他的‘神经病’给堵住。”
“他不知道‘神经病’就是我,否则,他不可能挂电话。我甚至渴望过跟他心有灵犀,可是,我们都没有真正在一起过,又何来的心灵感应呢。”
“这世间的男男女女,即使没有相爱,说不定也有这样的现象发生,却不是我们。”
犹豫、纠结、瞻前顾后。有时候,项玉想的也比做的多。这也是她和过去不完全一样的地方。
她还口是心非呢。“哪怕听一听他的声音也好啊。”话虽这么说,她要是真这么想的,电话也就不打了吧。
很有戏剧性的是,“只是听一听他的声音也好啊”,结果,成真了。
电话,项玉没再打过去。她还是做了一只缩头乌龟,她还是不够勇敢,哪怕在林晓峰面前,正是因为在林晓峰面前。
有人可能会说:“这还需要勇气吗?就像你自己说的,哪怕以朋友的名义联系一下也好啊。”
不说别人,就说项阳,可能也会不理解。换成她,说不定,电话会重新打过去,一上来就说:“晓峰你个混蛋,刚才是我打给你的。你竟敢挂我电话。你不想活啦。”
“谁让你不说话了。”
“我不说话你就敢挂啊。”
当然,真要是换成了项阳,八九不离十,她也不会给自己打第二次电话的机会。她第一次打电话时就不会像项玉这样墨迹。
项玉不是项阳,她连再次给林晓峰打个电话的机会都没给自己留。
项阳有项阳的性格,项玉有项玉的性格。项阳有项阳的优势,项玉亦有项玉的优势。项阳说过,项玉的韧性和毅力就是她比不了的。
现在,项玉还好意思承认这一点吗!
毅力?坚韧?项玉苦笑了一声,心里的苦依然没有朝人诉说。
她是内向的。
她是内向的,也是不愿意轻易说放弃的。
她不再是她了。她又依然还是她。她开始写日记,开始跑步。跑步时,她要是给自己定一个目标,说好的圈数,只能多不能少,累了也要坚持。
那段时间,她的睡眠也受了点影响,早早地就醒了。醒来后,她就摸索着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爬下床,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来到空旷的操场上。晚自习后,她也曾出现在月光下的操场。
有时候,她什么都不想,只是一圈又一圈地跑。她在跑步时,内心能获得暂时的安宁。有时候,她会想一想林晓峰说过的话。
他说:“小玉,你要坚持。你可以的。”
她也想起过唐老师,想起他说过的:“你一定要相信自己。”
“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否则,会很可惜的。你人生的路还很长。”
“前方的路还很长。人的生命也只有一次。难道,我要让它一直躲在谷底,直抵深渊? 问自己,你甘心吗!”
“我不甘心!”
某种自救的欲望之于她,仿佛从来没这么强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