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玉被分到了高一•十班。她所在的宿舍会有十二个人。

来到了指定的宿舍，项玉一个人也没看到，只看得到铺上的行李。宿舍不大，却放了六张床（上下铺）、两张桌子，显得满满当当的。

把行李放下后，项玉就走下了楼，顺着指示牌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高一•十班在三楼。来到三楼的走廊上，一个女孩的身影突然闯入了她的眼帘。那女孩正专注地趴在走廊的栏杆上。

项玉突然觉得，这一幕真像一幅画。

项玉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子，心想：“这里就是十班。她应该也是十班的学生吧。”

“嗨。”

项玉没有立马走进教室，而是微笑着跟她打了一声招呼。

“嗨。”

她扭过头来，给了项玉一个大大的微笑。她这一笑啊，在项玉眼里更像是一幅画了；一幅油画，上面画的是美少女。

她穿着红色的上衣，个子高高的，头发又黑又直，一笑，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

“请问你是高一•十班的吗？”项玉又问她。

“是啊。你也是吧？”她依然微笑着说。

她的笑容就像一个磁场，很自然地把项玉吸了过去。

项玉和她并排站着，很快就热聊了起来。叫什么，家是哪里的，哪一年出生的，被分到了哪个宿舍；曾经的学校，对新学校的印象……

“跌落”的后续影响，好像还涉及到了项玉的人际关系。表面上看起来，她跟同学们的关系依然很好，实际上，内心却有封闭的地方。或者说，会有一定的距离感吧。不是针对同学们，而是针对人。好似，在人际交往方面她也变得有点被动了。可您看看此时的她，哪有一点被动的影子。

两个人聊着聊着，仿佛忘记了时间的存在，直到门口有个人喊：“嗨，同学，该进教室了。”他是她们班主任。

这个女孩叫李箐。项玉和她相视一笑，走进了教室。继而，两个人就坐到了一起。

很快地，她们就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好又能好到什么程度呢？好到，以至于周围的同学都以为她们来自同一个学校，本来就认识，关系本来就这么好。

她俩异口同声地说完“不是”后，有人就说了：“啊，怎么会呢。感觉你俩明明认识了好久耶。”

“耶。”

俩人相视一笑，手还紧紧地牵在一起。这俩人，上厕所呀、吃饭呀，什么都是一起。即使只有一个人想去厕所，另一个人也会跟着。就在厕所门口等着呗，也不嫌臭。

和一中不同的是，四中没有专门的座椅供大家吃饭。打好饭后，她们会带去宿舍吃。她们不在同一个宿舍，但是，对方的宿舍快成自己的宿舍了。即便不是吃饭的时间，其中一人也会跑去对方的宿舍。有时候，晚上都要熄灯了，还赖在对方的宿舍里不走，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话可以说。她们就差跟人换宿舍了。项玉甚至有过一种“她就是我，我就是她”的奇妙感。按照B市人的说法：这俩人好成一个人了。

她们也不是一直闲聊。李箐英语基础薄弱，项玉还给她补过语法。

偶尔，李箐也有垂头丧气的时候。项玉就安慰她说：“你要相信自己，事在人为，能学好的。”

李箐之前不怎么爱学习，跟项玉形影不离后，她还说过：“你学习这么好，你这么努力，我得向你学习啊。”

在学习上，项玉还真带动过她。

她也带动过项玉。她是一个活泼、开朗、热情的女孩子。她长相甜美，还很爱笑；一笑，两个迷人的小酒窝更加明显了。她在班里也比较活跃，很快地，就有男生喜欢上了她，还不止一个。项玉呢，却不像15岁之前那么活跃了，有时候，她只是埋头看书。她看起来专心致志，实际上也走过神。她也受过环境的影响。

譬如在自习课上，班里是很吵的。班长一开始还会管一下，后来就不怎么管了。班主任巡逻时会制止，等他走了，班里立马又沸腾了。某些老师的课堂上也好不到哪去。

通过油小荷的描述，项玉仿佛能感觉到，四中和一中肯定是有差距的，包括同学们的自觉性和课堂纪律。

偶尔，她也会有一种失落感。

能来四中的孩子，普遍地不如一中的孩子爱学习，甚至有不少混子。混子，在家乡话（B市）里的意思，就是那些不爱学习，老师讲课时喜欢交头接耳，自习课上会大声喧哗，说不定还会跟人打上一架的学生。

有一次，某个混子还把李箐惹哭了。还有一次，她又哭了，具体原因项玉却不知道。李箐在班里哭过的次数，还不止一两次。

“原来，就连箐箐这样的女孩，都有她的伤心事。”

她们两个看似形影不离、无话不谈，实际上，还是没能彻底成为对方肚子里的蛔虫。相处的时间还是短了点，也是一方面的原因吧。

李箐哭了，项玉就安慰她。项玉把手轻轻地搭在她的后背上，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别哭了，同位。”仿佛，她也没之前那么会安慰人了。

有时候，李箐还会伏在她的肩膀上，眼圈红红的。伤心的原因，她要是不想说，项玉也就不再问。项玉就好好地坐着，让她乖乖地伏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样的画面，还曾让项玉联想到家里的小猫咪。

实际上，家里的那只猫已经是一只老猫了。

有时，项李氏在项玉眼里也变成了一只安静的猫咪。她静静地坐在太阳底下，静静地晒着太阳。

现在，她得了老年痴呆症，需要人伺候，正被子女们轮着养。在项玉眼里，她基本的情感还是有的。她只不过失去了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吃饭需要人伺候，上厕所需要人搀扶，睡觉时需要人脱衣服。她只不过是，说话没那么清楚了，脑子有一点糊涂了。

可她却依然爱笑。

她又变得爱笑了，至少在二儿子家，她会呈现出爱笑的一种状态。那种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不会被嫌弃，因为被尊重，因为有幸福感，因为不会遭遇冷暴力，因为被照顾的很好。

项玉班里的一个女生，本来也很爱笑，她笑着笑着就哭了。起因是她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男生。

她学习不好，长相一般，就是家境不一般，平时，项玉没吃过的东西都能成为她的日常零食。

上课时，她偷偷地看过他。下课了，她会找他聊天，还会带零食。那男生要是不吃，她会继续热情地说：“你吃吧。真的很好吃。”

没多长时间，她就表白了。那男生很自然地拒绝了。遭拒后，她仍不死心，继续往他身边凑。她还会硬塞零食。她甚至会在他经过的地方等他。

她走读，他也走读。

她这么做，那男生不仅没有喜欢上她，还有点烦她了，也懒得再理她。她有时候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还会向身边的女生倾诉。

那男生就一脸无辜地说：“我怎么她了！我怎么才能让她不喜欢我呢！我都要烦死她了！”

他烦，她却痛苦。

有一天，课间十分钟，项玉从厕所回来，看到她身边围了好几个女生。大家七嘴八舌地劝她。项玉也想围过去劝一劝，结果，止于行动。

还有一天，项玉看到她一个人趴在栏杆上，默默地流眼泪。她好像没带纸巾，就用手背擦了擦（眼泪）。项玉兜里正好有卫生纸，她悄悄地走了过去，把卫生纸默默地递给了她。接下来，项玉还无比自然地搂了搂她的肩膀，温柔地说了一句：“别哭了。”

当时，项玉跟她还不熟。接下来她们就熟了。是她先接近项玉的。她说，她觉得项玉人挺好的。

“我也就是给过她卫生纸吧。”项玉心想了。

她叫王蓉蓉，不爱学习，却很爱那个男生。有人觉得，她还挺死心眼的。

她的痛苦，项玉无法切身体会。项玉爱林晓峰还没爱到这种地步。项玉觉得，那甚至不算一种爱吧，而是好感或喜欢。林晓峰也没让她有过痛苦的感觉。

那真的不算爱么？

项玉曾有过的痛苦，或许，王蓉蓉也无法体会。那种痛苦已在时间面前成为了过去式。

可是，项玉也不记得从哪天开始，它突然又找上门来了。可能都没有具体原因，可能，是落差之类的导致的。

这次，更像是深渊，很深、很深。

“我不是——都已经好了吗！我不是——彻底好了吗！”项玉绝望地想。

“到底是我在找它，还是它来找我？我怎么又这样了。它怎么又来找我了。”

除了绝望、无助、难受之外，项玉还会有一种暴躁的感觉；还有——孤独，哪怕置身于热闹的人群中，哪怕李箐就在身边。

她心里难受，揪心地难受，她在自习课上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她的哭声不大，怕影响了周围的同学，哪怕，周围的嘈杂声能将她的哭声彻底淹没。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会想着顾及一下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