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项玉这样,那个人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扭头就走了。
项玉有没有把他吓住,项玉还不太清楚。项玉只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
貌似,这还是项玉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疯”。疯过之后,她就有点后悔了。
“我怎么变成了这样一个歇斯底里的人。值当的嘛。多大点事啊。”
“以后,我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再也不要这样。这样有些可怕。”
“我说到,就要做到。”
别管项玉发生过怎样的变化,潜意识里,她肯定希望自己变得更好,像偶像那样好,而不是像今天这样歇斯底里。
“你以前的性格太温顺了,你曾经太压抑了,以至于发一次‘疯’都觉得不太正常。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偶尔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不是太极端就行。”当时,若有人这样对项玉说,项玉会认为:歇斯底里的情绪若是不加以控制,说不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它会不会像法制节目里提到的家暴一样?家暴,按说也是歇斯底里的一种。歇斯底里不是处理问题的好方式。以后,我不能再这样了。我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不淡定、急躁……一方面,项玉的情绪有过不太稳定的时候,一方面 ,她又想控制。
它们就像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像“好人”,一个像“坏人”。项玉希望“好人”赢。
“好的那个,它可以不是每一次都赢,但它整体上要占上风。因为它代表的是我的追求,更好的追求。”
王蓉蓉控制情绪的能力也变强了。也是因为,她已经走出了迷恋的境地。
王蓉蓉后来还是想开了。她说,她也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就那样了。
王蓉蓉的妈妈是后妈。有的后妈对非亲生的孩子还是挺好的,有人甚至比亲生的还好。可惜,这样的后妈没让王蓉蓉摊上。王蓉蓉的爸爸也对第二个老婆所生的儿子更好。王蓉蓉倒是不缺钱花。
之前,王蓉蓉问过项玉,问她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初二那年,喜欢上了班里的体育委员。”项玉说。
“现在还喜欢他吗?”
“嗯,有一点吧。”
“你跟他还有联系吗?”
“没有了。”
“没想过联系嘛!”
“不想了。”
无联系不代表不想念,有时候,项玉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尽管,隔壁班的那个小才子亦让项玉产生了一点好感。只不过,他在项玉心里的分量肯定比不过林晓峰。
回家的路上,项玉甚至幻想过跟林晓峰偶遇。
“哎,我有多久没跟他偶遇过了呀!”
曾经,她不止一次地碰到过他,现在,不再是曾经了。交集少了,碰面的机会也少了。
这世界很大。
这世界又很小。高一快要结束时,某个周日的上午,项玉还真跟他偶遇了,就在她去一中的路上。
周末,她有时候会去小姨家。她小姨家离一中挺近,这个周末,她知道油小荷没有回家,就步行去找她。
她嘴里哼着小曲儿,正欢快地走在通往一中的大马路上,突然间,她看到了林晓峰。他骑着一辆自行车迎面驶来。
“啊,晓峰。”项玉心里一惊,第一时间,当然是高兴了。
他也留意到了项玉。项玉还没喊他时他就留意到了。他把自行车往项玉面前一停,嘿嘿一笑说:“啊,是小玉呀。你去哪?”
“我去一中找小荷。”
“哦。”
他一只手握着车把,一只手还摸了一下头。他咧嘴一笑,继而,把头扭向了一边。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刚才就坐在了他的自行车后座上。这个人,她也认识项玉。她不可能不认识项玉。她笑着说:“玉玉。”
她怀里还抱着一个毛绒玩具。它是一只很可爱的大熊。她还很自然地拉了一下项玉的手。
她是马文文。
项玉很快就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项玉蒙蔽不了自己。她感觉出来了。
她突然有一点失落,可她还是努力地上扬了一下嘴角,尽量让自己笑了笑,笑得却有些牵强。
“我们在一起啦。”接下来,马文文趴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就像是背对着林晓峰,在说一件女孩子之间的秘密。说完,她还满含爱意地看了林晓峰一眼,继而,又低了一下头,表现得就像个羞涩的小媳妇,与此同时,怎么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幸福。
“嗯。”项玉尽量淡定地回应道,心里却有些尴尬。
“你在四中挺好的吧?”林晓峰问。
项玉没亲口跟他说过自己去了四中,但他肯定知道。
“挺好的。你们呢?”
“他在农校。我还是在SD卫校。”马文文说。
“挺好的。”
此时此刻,除了一句“挺好的”,项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竟然,她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如果,她遇到的只是林晓峰自己,肯定想跟他多聊几句。最好再去他的学校转一转。这里离农校也不远。醉翁之意不在酒,与其说她想去他的学校参观,莫如说,是想跟他多相处一会儿。
如果,她遇到的只是马文文自己,她也会表现得很开心。
她现在表现得也很开心。她在尽量地让自己开心。
如果,她遇到的只是其中一个,会想着和对方多聊几句,尤其是林晓峰。这一刻,她只想赶紧离开。
“走了啊。你们也早点回学校。”她摆了摆手,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开始跟他们道别。
“嗯。”马文文抱了她一下,继而对林晓峰说:“晓峰,我们走吧。”
此时的项玉,突然有一点期待,期待林晓峰也能抱一下她。一个浅浅的、朋友式的、礼节性的拥抱,是第一次,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结果——她没能如愿,尽管林晓峰的手没再扶着自行车把。他刚才把自行车停在了旁边。
项玉也没有主动拥抱他。
看他们要走,项玉突然又有点舍不得了。某个瞬间,她觉得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与其说这是她的感觉,莫如说这更是她的渴望。
时间不可能停止。当林晓峰即将蹬动自行车的车轮,已经跳上了自行车后座的马文文,还对项玉说了一句:“有时间去你们学校找你玩啊。”
“可是,她都没问我在哪个班级,哪个宿舍,她怎么找我呢!她应该不知道我的班级。她要是真想找我,肯定能找到。可她会来找我吗?”
项玉觉得,她应该不会。她觉得,她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罢了。她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已不像当初。
她跟林晓峰之间的关系就如当初了嘛。
她转过身来,想象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竟然,不争气地哭了。她就是觉得——有一点难受。
“按说,我应该高兴才对。不然呢。你都没打算跟他在一起,现在,他跟文文在一起了,这明明是一件好事啊。这不好嘛。这多好啊。”
她边走边哭,边哭边回忆和林晓峰有关的一幕又一幕,偶尔还穿插一下马文文。他帮她抱过的作业本,他带她跑过的步,他曾笑着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我觉得你可以。”
“现在,我可以了,他却不可以了。不可以再深情地望着我,不可以再轻轻地拽一下我的胳膊,不可以和我并排站在走廊上,憧憬某种未来。”
不是不可以,是不可能了。
“这也是我——是我就没想过能跟他真正在一起。我的未来注定了和他无关,是这样吧!”
停留在原地的唯有记忆。
项玉的记忆里还清楚地保留着和林晓峰肩并肩坐在操场上的场景。就在上学期,这样的场景还帮她更好地走出了绝境。她也想起了来操场上陪她的马文文。
现在,她走出了绝境。他也走向了马文文。
她还想起了那个夏天的那个下午,她坐在林晓峰的自行车后座上,心里美得就像开了花。
她一边哭,一边苦笑了一下。她把马文文想象成了自己。她想象着自己坐在林晓峰的自行车后座上,搂着他的腰,并把脸轻轻地贴在他的后背上。
她甚至觉得有一点遗憾。她就想啊:“当时,即使我不方便搂住他的腰,轻轻地拽着他的衣服也好啊,哪怕只拽几下呢。我真想——我当时真想——我其实可以拽一拽他的衣角的。”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吧。”
“我本来没打算跟他真正在一起——我应该祝福他们——可是——呜呜——我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呢。”
有一天,课间十分钟,林晓峰走到讲台前,突然站住了。他站在讲台中央扭着头对项玉笑。项玉回应了他一个笑容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项玉假装在看书,实际上,书里全是他的影子。
全是他的影子。
她是多么羞涩啊——那时候,就像今天的马文文。
“我却没文文勇敢。我连一个最简单的拥抱——都。在和晓峰的这段关系里,说不定,还是她先主动的。”
究竟谁先主动的,这还重要吗!
项玉和林晓峰没有故事,时至今日,他们之间连一个最简单的拥抱都没有发生过。项玉和林晓峰又有很多的故事,至少,他之于她却是一个最长久的拥抱。
此时,她钥匙链上的小熊还在。它静静地躲在项玉的裤兜里,偷偷地发着光。不远处的某只大熊,正被主人高调地抱在怀里。它大的耀眼。
刚才,若不是马文文就在身边,项玉会不会把它高高地举在空中,让它在阳光底下散发出最耀眼的光芒,并开心地喊一句:“看,还记得这个钥匙链吧?是你当初送我的。我一直在用着呢。”
“我一直在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