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晚自习课上，项玉还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白天那一幕。

她停下手中的笔，出神地望着窗外，就像和时光在对话。

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比起念旧来，项玉对未来的期待才更强烈。不过，和十五岁之前所不同的是，当初，她更享受当下，现在，她更憧憬未来。

您若是让她自己说，她肯定会说当初的心态和状态才更好。她觉得那时的自己是那么无忧无虑、那么天真、那么轻松、那么心无旁骛，而现在，已和过去的项玉不完全一样了，虽然她依然快乐、依然乐观、依然努力、依然有着天真的地方。

那时候，她想奋力奔跑就奋力奔跑，同时觉得前方畅通无阻；现在，她依然渴望奋力奔跑，只是在奔跑的同时，有过灵魂被束缚的感觉。束缚它的也许是那个无形的壳。

它并没有彻底消失。

高一下学期，同学们还很自然地讨论起了学文还是学理的问题。还有人问你将来想学什么专业，哪怕才是高一。还有，理想。

有人有理想，有人还没有具体的职业憧憬。有人有目标，有人没目标。项玉呢，小学的时候梦想过当歌星。有人说过她唱歌好听。初中，梦想过当画家。某阵子，她还对外贸产生了一定的兴趣。她倒是没有好好地想过，当一个老师或医生。尽管，周围的很多人觉得，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老师或医生才是最理想的职业。何况，她爸和她妈就是老师和医生啊。

那些年，项玉的学习成绩挺稳定，理想却不固定。

现在，她又有了一个全新的理想：主持人。她这次是认真的。她哪次都是认真的。她认真地想：“俺将来要当一名主持人。主持人还不得学文，尽管俺理化生的成绩也挺好的。俺又不偏科。”

她想学文就能学文，项修贤和李爱云会给她选择的自由。

高二之前的那个暑假，在“主持人”这一理想的指引下，当项玉看到甄帅在《T》节目里说话，她还会跟着学。她不仅跟着他学，还会跟着L老师和G老师学。她跟Y老师学，跟J老师学，跟D老师学。她逮着谁跟谁学，只要他是个主持人。而且，她自认为自己的起点和追求还是挺高的。

“D台嘛。嘿嘿。”

“J老师有时候会说英语。别管是英语还是汉语，我都可以学。即使学不来一整句，也可以学出个意境。纵使跟不上节奏，那也得好好地跟着。”

或许，有人会觉得她有些盲目。她自己倒是乐在其中。她就是“自学”。她也没想过别的方式。

她还会跟着《××××》里的主持人学。她甚至觉得，这就像背政治课本一样，没准还能提高政治水平呢。还有《××××》、《××××》、《××××××》……

项阳有时候会跟她争电视。必要时，她还会求她，求她把电视机让给她吧。

项阳让过。

同时，她还会留意他们的发音。自己的发音若是和他们的（发音）不一样，项玉还会用心记下来或者快速地记到本子上，回头再查字典。譬如，听到《××××》里的主持人将号召的“召”读成了四声，她平时却读一声，一查，就改过来了。

能读错这个字的音，也跟地方有关。书面语言里读成四声的某些字，她们那儿的方言里，习惯于发成一声。尤其，她又是农村来的孩子。就连她的语文老师，在课堂上都有可能发错了音。

另外，她还养成了看字幕的习惯，包括电视剧里的和电影里的。她这一留心吧，就时不常地发现一两个错别字，或者跟口述不太一致的地方之类的。以前，她没留意的时候，真的是一处错误都没有发现过似得。

遇到很明显的错别字时，她还想过：“电视里怎么还能出现这样的错误呢。”

能这么想，也是因为，电视，在项玉心目中的形象——那是很高大上的。别管是地方台还是中央台，是市级的还是省级的，既然它都高大了、神圣了，那——

项玉跟电视里的人学发音、学说话，不会整出太大的动静。一般情况下，她声音还是挺小的。

纵使她动静再小，也被项阳察觉到了。她可是她亲妹啊，从小就跟她睡一张床。在被窝里打闹，故意抢对方的被子；你攥着她的胳膊，她试图控制你的腿。俩人盖一条被子时，也有过睡着睡着把被子卷走了的情况，还会无意识地把一条腿放在了对方身上。

离开了被窝也会闹。项玉跟着电视节目学说话时，项阳若是喊她，有时，她都懒得理她。她顾不上。项阳若是再喊，她一急，快速地冲她喊上一句：“别打岔。”

看她这样，项阳还开玩笑说过：“魔杖了？”

刚好，主持人把话说完了，项玉也复述完了。这种情况下，项玉也能暂时腾出嘴皮子了。

“滚，你才魔杖了。我这叫专注，专注于伟大的理想和抱负。”项玉说。

“你抱负啥？我看，你这叫走火入魔吧。”

“你才走火入魔。你滚。”项玉将脸一沉，这次，就没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了。

“哎呦，还急眼了呀。”

“滚滚滚，别耽误我学习。”

在项玉眼里，这也是一种学习。

项阳说她走火入魔时，她第一反应是反驳，反驳完了，也不知哪来的魔力，突然又觉得这个词有些亲切了。

项阳第二次开这种玩笑，她不仅淡定了许多，还有心情多说几句。她说：“走什么火入什么魔呀，只能是，在我马上就要进入‘魔境之地’时，他突然就像一道光，瞬间劈开了前方的‘魔路’，使得我及时止步。就这样，他拯救了我。并且，他赐予了我力量。我想，我现在不仅没有‘走火入魔’，还能完成一种伟大的传承，试图帮助更多的人远离‘魔境之地’。这其中就包括了你，我的妹妹。啊，就让我来拯救你吧。”

“滚，谁让你拯救。”这次，该轮到项阳说滚了。

“我不滚，我要站在通往‘魔境之地’的路上，试图拯救苍生。”

“你先把自己整明白了再说吧。”

“我现在就很明白，我的使命就是来拯救苍生的。”

“我现在真想要一个魔镜，我对着镜子喊：‘魔镜魔镜，现在谁最魔道呀。’镜子说：项玉。”

听项阳这么说，项玉索性拿起桌子上的一面镜子。她把镜子举到项阳面前，说了一句：“看，明明是你。”

“是你。”

“是你。”

关于镜子，项玉和它也有一段故事。

中学时，甄帅穿梭于演讲比赛的那两三年，还对着镜子练习过。项玉也对着镜子练过。这时候，她对他的这段经历还没什么印象。

后来，偶像的这一行为让她从电视里捕捉到并记住后，心里竟还有点些得意。因为和偶像的经历有过相似的地方啊，想一想都觉得骄傲嘛。

对着镜子练习说话的行为，再后来，当她回忆起这段往事，脑海里还蹦出了一首歌……

这首歌，当年，项玉和项阳肯定一起听过，也一起哼过。

这首歌的歌词，还被项阳念过。不过，她最爱念的还是《××》的歌词，像念诗一样地念，声情并茂地念，投入感情地念。

项玉在她面前念过什么呢？

“哎，这本书里有一句，我觉得写得特别好。我给你读读啊。”项玉捧着一本书，说道。

“什么话？”

“甄帅哥哥是一位好哥哥。我深深地、深深地，深深地喜欢他。如果你也喜欢他，那么，你就喜欢他吧。”

项玉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样子。

“没了？不再继续恶心人了？你看的这本书啊，是你自己写的吧。”

“有。郝听叔叔——”项玉一脸坏笑地接着读。

“你才叔叔呢。”项阳拿起另一本书就朝项玉身上扔去。

即使不疼，项玉也用手安抚了一下被扔的部位。

安抚完了，她接着念到：“不是叔叔，不是叔叔。是，郝听伯伯是——”

“滚。”

“我还没说爷爷呢。郝听爷爷，王——”

“啪。”项玉身上又来了一本书，这本书更厚。

就是这样，项玉让妹妹的偶像从“叔叔”升级为了“爷爷”，项阳扔向姐姐的书的厚度也跟着升级了。

项玉要是再闹，追过来的就不仅仅是书本了，还有人。

项阳要是追她，她就会赶紧跑。有一次，她边跑边喊：“奶奶、奶奶，项阳要打我啦。”

坐在藤椅上的项李氏听懂了。她朝姐妹俩摆着手。

项玉不由得想起往事中的这一幕：项阳把李爱云惹急了，李爱云拿起扫帚就要打她。项阳撒腿就开始往外跑。李爱云拿着扫帚在后面追。

项阳最爱往奶奶家跑。她边跑边喊：“奶奶，奶奶。”

曾经，奶奶也是项阳的救星。

在项玉的记忆里，李爱云好像一次都没有追上过这个小女儿。她是真跑不过项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