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情绪缓和了一些，项玉就站了起来，打算先处理一下杯子的后事。

她弓着身子，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把两个垃圾袋套在一起。把碎片放进去后，她还在压缩后的垃圾袋外面缠了一圈胶带。

她看到过这样的新闻：拾荒的老人从垃圾桶里翻瓶子，被裸露的玻璃碎片扎破了手。

当时，她还这么想了一下：“即使玻璃碎片放进了垃圾袋，若垃圾袋很薄，照样可以划破手吧。手，即使没有被划破，碰着了尖锐的东西，也会有些不舒服吧。”

校园里也有拾荒的老人，曾经，项玉看到他们，还联想过已逝的爷爷奶奶。

外公外婆去世的早，项玉和爷爷奶奶相处的时间更多，想起他们的时候自然更多一些，尤其是奶奶。

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项李氏离开她，也有几年的时间了。

或许，爱情之外的爱与被爱，亦让徘徊在崩溃边缘的项玉还不至于彻底崩溃，还保持了某种理智。

遥想当年，当她哭泣时，项李氏总是伸出如老树皮般的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后背，轻轻地帮她擦一下眼泪。她边擦边说：“小玉，我的好妮儿，别哭了啊。哭多了对身体不好。”

“哭多了对身体不好。”即便她早就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失恋后，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

不久前，她还调皮地冲王波做过鬼脸，现在，她简直要变成一个“鬼”了。

去上课时还好一点，一旦窝在宿舍里，她简直连头发都懒得梳了。她还弓着身体，耷拉着脑袋，就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蓬头垢面、憔悴不堪，简直毫无生机可言。憔悴，跟睡不好也有一定的关系。

没课时，室友喊她出去玩，或者邀请她去校外的租住处，给她做好吃的，她却一点兴趣都没有。她会拒绝。

那天，她又拒绝了王海英的邀请。王海英却没有放弃。她说：“哎呀，你就去吧。去验证下某某（男朋友）的厨艺下降了没有。”

“来，我先给你梳梳头吧。你坐这。”王海英把她拉到一张凳子上，说。

项玉就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那里。

能看到的，梳子的细齿在她的发间摩擦；看不到的，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她的心间轻轻地抚摸。

事情就是这样，曾经，那个最能安慰她的人，有一天，会让她因为他，变得更加需要人安慰。那个化解过她悲伤的人，带给了她更大的悲伤。

失恋了就是失恋了，室友的安慰顶多能缓解一下她悲伤的情绪，并不能将其根除。

当王海英缓缓地帮她梳头，她又忍不住掉下了几滴眼泪。这次的眼泪里还夹杂了感动。

自从跟王波谈起了恋爱，项玉跟室友间相处的时间就变少了一些。她觉得，自己也曾有过忽略她们的时候。现在，她失恋了，她们之间的交集仿佛又变多了。

在校外的出租房里，她又品尝到了某某的手艺。

在某某的厨艺面前，她曾开心地喊过：“哇，太好吃了。”现在，某某的厨艺没有下降，甚至更好了，她却说不出这种话来了，因为没心情。

某某从男人的视角安慰了她。他还告诉她，两个人分手，未必就是因为她不够好。

“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不够好。他配不上我们老二。”王海英补了一句。

“是啊。你值得更好的。”他说。

“想开点，天下的好男人多的是。你会遇到一个更好的。”

失恋后，也不止一个人这样安慰过她。

毛小宇甚至骂了一句：“他算个什么东西。”

可是——更好的—— 什么才是更好的？在这之前，她的潜意识会告诉她：王波才是更好的。没有人比他更好。

有人可能会说：“你要是真不想分手，他要是依然值得你爱，先给他点时间，别逼的太紧，说不定哪天，他又回心转意了。毕竟，情侣间分分合合也是常有的事儿。”

于项玉而言，爱情也是一种理想。

理想可以很丰满，现实却有骨感的一面。项玉依然感受不到合的迹象。

说她太心急了也好，太怕失去也罢，都只是她的原因。王波才是最根本的原因。看起来，现在的主动权也掌握在他的手里。

项玉是被动的。

项玉每周都会往家里打电话，只是不像跟王波打电话那么频繁。她现在往家里打电话，会选择情绪相对稳定的时候。

平时，主要是她打给他们，尤其到了周末。她每个周末都会往家里打电话，从没忘记过。这一次，她却“忘”了。

周日晚上九点钟，她刚在外面哭完，就接到了李爱云的电话。李爱云问她，这两天怎么没往家里打电话。她说：“忙学习了。”

李爱云在电话里听出了她浓浓的鼻音。她关切地问她：“你鼻子咋回事？嗓子也有点哑了似得。”

“可能有点——有点想感冒吧。”

“啊，喝感冒冲剂了吗？”

“还没有。我去喝。我挂了啊。”

项玉怕，再不挂掉（电话）又会哭。

有人可能要说了：“这个时候，更应该寻求家人的安慰啊。”

项玉还没这么做。她也没把失恋的消息告诉他们。一方面，她有一种报喜不报忧的心理；一方面，她依然对这段感情抱了点希望。

她的希望会成真吗？

项玉总是哭，这一点，王波自己也能感觉到。何况，项玉的室友也告诉了他。说是良心不安也好，说是依然有一些在乎也罢，接下来，他打算来一趟学校。

巧合的是，他这次要出差的城市恰好是E省的省会城市，离L市挺近。假如，它离L市没那么近，他还会来吗？

项玉不仅打算见他，在见到他的时候，表现得依然有些卑微。她也没让人跟着。不然呢？

王波没让项玉去火车站接他。见面的地点，他也约在了校外。他说，到了地方会给她打电话。

项玉不止一次地问他是哪趟车，大概几点到，他每次都说还不太确定，得看工作完成的情况。他也没提前买票。票，随时都有。

“我去火车站等你。”项玉说。

“你别过来了，怪折腾的。”

“我不嫌折腾。我就想去接你。”

“也有可能，我会坐客车过去。客车站离这挺近。”

“那我就去客车站接你。”

“乖。到时候再说好不好。你先去上课吧。”

乖这个字，竟然也能重新点燃项玉内心的希望。她觉得，王波还是爱她的。他今天的语气也是温柔的，尽管这语气里依然透着一种冷静、理智和克制。

王波一直没说他会坐什么车过来。项玉觉得他应该会坐客车，就直接去客车站接了他，结果扑了个空。

他是坐火车过来的。项玉给他打电话时，他已经快下车了。项玉要赶过去接他，他没让。他也没说让项玉在客车站等着，他好去接她。他让她先回学校了。

项玉就乖乖地回学校了。

在学校附近的某个约定地点，突然见到他的那个瞬间，项玉还显得有点儿手足无措。她想抱一抱他，却又愣在了那里。

再见面，仿佛有了某种隔阂。

至于王波，再见到她的那个瞬间，眼眶突然就湿了一下。他想对她说三个字，结果，又狠狠地咽了回去。他想主动抱一抱她，却又忍住了。

接下来，项玉就迫不及待地问他：“亲爱的，你是不是后悔了？你是不是特意来告诉我，你又不想和我分手了？是不是啊？嘿嘿。没事，咱就当是玩了一个小游戏。我也从来没有记在心上过。以后呀，咱也不提分手的事了。咱都好好的。你说是不是！”

一个小游戏？一个小游戏能若出那么多的眼泪？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疼。她伤疤还没好呢，就已经忘了？

“小玉——对不起。我就是有点担心你，过来看看你。今天晚上我就走了，还要接着去另一个城市出差两天。以后，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就像刚开始那样。”

听王波这么说，项玉的心突然又沉到了谷底。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仿佛置身于一个无边的荒漠，周围没有任何人，包括王波。尤其是王波。

项玉没说什么，王波又开始说了。他说：“小玉，你是一个好姑娘，是我配不上你。我希望你珍重。”

“你什么意思？”项玉终于发出了声音。

这下，该轮到王波沉默了。

“既然你会担心我，那就说明，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

她仰着头，就像一个哀求妈妈不要离开的孩子，且显得小心翼翼的。

太怕失去，也就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你说啊，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

项玉摇着他的身体，边摇边说。

“小玉，你别说了。”王波扭过头去，避开了她的视线。

此时的王波，心里也很难受。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改变分手的决心。

项玉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尽管，就像王波说的，也是很多人所认为的，分手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