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玉撒谎了，她肚子没有不舒服。不舒服的更是身体之外的东西。

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里，人是那么多，项玉有时候却有这种感觉：就像一叶孤舟，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

哪怕有曹池她们陪着，她也有过孤独的感觉。她又是不孤独的。除了曹池她们的陪伴，还有梦想和对未来的憧憬，陪伴着她；还有热血和理想，在血液里汩汩地流淌。只是，毕业之后项玉才深深地感觉到，梦想仿佛在很远的地方，而不是像毕业前想象出来的，觉得它应该离你很近。

尽管如此，项玉内心还是充满了希望。

梦想是个好东西啊，会引诱着你，追求自己想追求的。哪怕住在见不到阳光的房子里，一颗心仿佛也活在阳光里。

梦想又是个坏东西，若平衡不好和现实之间的关系，有可能让你不安于现状，让你觉得拧巴，甚至觉得痛苦。至于心理失衡这种事，是不会发生在项玉身上的。

心理不会失衡，但内心的某个天平，却有些摇摆不定。于是，项玉又有了迷茫的感觉。

项玉在这份工作面前还是没有太大的激情，还是喜欢不起来，还是没有归属感。她就像完成任务一样地对待它。而它，又会怎么对待她呢？

某个周日的晚上，她突然接到了张哥的电话。这是张哥第二次给她打电话。第一次，是通知她入职；第二次会是什么？

第二次，是通知她离职。张哥让她第二天不用来上班了。项玉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失落，而是如释重负，有一种要解脱的感觉。

在电话里，张哥委婉地告诉她，他跟曹姐商量了一下，觉得项玉还是不太适合这份工作。他让项玉上班（大家上班）后的第二天来领工资。

接下来，项玉还不忘问了一句：“合同会给我签吧？我需要给学校提供就业证明。”

“你放心。这个肯定没问题。”张哥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谢谢张哥。”

在这之前，项玉并没有跟公司签署过合同。她只是问过能不能签。张哥当时也是用这样的语气说了一句：“没问题啊。”

后来，张哥没主动提。项玉也没主动问。她觉得，既然他承诺了，肯定就是没问题了。

“不签合同，你也敢上班啊。”有人或许有这样的顾虑。

当时的项玉没考虑这么多。她只是想着：“给钱就行。让我先养活自己。”她也相信张哥。

突然失业，项玉不仅没哭，还高兴了起来。她甚至感谢老板和老板娘替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觉得很轻松，仿佛卸下了一个担子。

第二天，她们都去上班了。项玉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灯也没开，一种失落感还是重新涌上了心头。

她躺在床上，还回忆起了和张哥与曹姐相处的细节。再怎么说，也相处了这么些天了。

另外，她还有了一点小小的挫败感。咋说也是被裁的嘛。

她原本打算第二天去领工资，结果，张哥又改到了第三天。他说第二天他们有事。第三天，他本来说的是让项玉上午去领，结果，又改到了下午。

这种情况下，有人可能有意见了。项玉还好。她想：“改就改吧，反正我现在是个没有工作的闲人了。”

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敲门进去后，曹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项玉你来了。工资已经算好了。你过来看一下。”

项玉坐到她身边。她拿起计算器，边算边跟项玉说：“项玉我给你算一下啊。咱们上个月的工作日是××天，你一共上了××天，你的工资是一千二，那么……”

她算的有零有整，几毛钱都算出来了。

项玉说：“零头我就不要了。”

她刚把这句话说完，张哥和曹姐就异口同声地说：“那不行，该给多少就是多少。”

他们说这话的语气，却给了项玉一种陌生的感觉。

算完了账，曹姐就从面前的一个信封里掏出钱来，当着项玉的面又数了一遍。她数完了，对项玉说：“你自己再数一遍。”

“不用数了。”项玉说。

“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们。再说了，你数钱的时候不是让我看着了嘛。”项玉心想了。

“还是数一下吧。”曹姐说。

“那——好吧。”项玉说。

项玉从曹姐手里接过夹杂着毛票、钢镚的工资时，对他们的留恋仿佛还给了他们。

“难道，我们真的只是利益关系嘛！”

“否则呢？”有人可能会这样说。

接下来，张哥还说了几句客套的话。

项玉也学会了客套。她说：“也希望咱们公司能越来越好。”

说这句话时，她是发自内心的。

她真希望，大家都能越来越好。

回学校领毕业证之前，项玉不打算找全职工作了。

“到时候再找，就是有毕业证的人了，会不会好一点？”

“若是继续找，说不定，刚上班就得请假。而且，我想在学校多待两天。可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总不能闲着吧。索性，先找点兼职做吧。”

她前一天晚上做决定，第二天上午就去网吧，从W网上寻找兼职的信息。

当身边的姐妹打开电影网站，悠闲地看电影，项玉这个失业的闲人，真是一点悠闲的心思都没有。她打开的也都是和“兼职”相关的页面。

W网上的兼职信息，很多都跟促销有关。一天的工资大概在60到80之间。

“哇，日薪比我全职挣的还要多哎。”项玉开心地想。

“以后，就改做兼职呗。”如果有人这样调侃她，她还不得斩钉截铁地回一句：“这肯定不行啊。又不是长久之计。”

项玉上午打了几个电话，都需要她过去。她吃完了午饭，决定去其中一个地方看看。

常岚听说她要去，也想跟着去。她在大学从未做过兼职，这会儿却想体验一下，顺便还能挣点外快。她工作挺闲的，有时候还觉得无聊。她钱不够花了，还会跟父母要。

项玉却不打算跟父母要钱了。每当他们问她钱还够不够时，她都会习惯性地回一句：“够了。”

上次，在她说这句话的前一天，还跟蒋依依借了两百块钱。她打算发了工资再还。

如果说，常岚做兼职还带了点“体验”的想法，那么项玉，纯粹是为了挣钱。

常岚想第二天上午去，项玉再一次让她做主了。王蓓也想去看看。

办公室位于二十层。进门，是前台，后面是一个十几平米的客厅。一侧的墙上张贴着和兼职相关的信息，譬如和哪些企业有过某种类型的合作。除此之外，还贴了一张院校的名单，证明了：这些院校的学生从这里找到了兼职工作。

客厅一侧有两个房间。工作人员好像只有三五个。来的人却不少啊。这其中，大部分人看起来还是在校的大学生。

对环境有了个大体的了解后，她们就朝前台咨询了起来。

前台很自然地提到，需要先交六十块钱的中介费才能给介绍工作。闻听此言，常岚立马挺了挺胸膛。她语气也变得强硬了一些。她说：“你先给我介绍工作，等我拿到了工资，再考虑给你们钱的事。”

“得先交了中介费，后期我们才好安排面试。”

“你们拿什么保证？我们交了钱，万一通不过呢？钱能退吗！”

“不能。不过，面试一般都能通过。”

“要是通不过呢？”

“放心，这一家通不过，我们还会介绍下一家。我们还会随时把面试信息发到你们手机上。”

“大概多久——”项玉说。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常岚打断了。常岚有点不耐烦地说：“什么跟什么呀。”

看起来，她是不打算再听下去了。

“走、走、走。”继而，她又扭头对两个同伴说了一句。

接下来，她就像个领导者一样，打算带着项玉和王蓓迅速离开。

项玉没打算走。常岚却给人一种一分钟都不想多呆的感觉。看她有些不耐烦了，项玉也就乖乖地跟着她走了，哪怕她更想留下来，再多呆一会儿。

“你真想留下来，你就留呗。大不了让她们先走，或者等你一会儿。她们要是劝你，你也劝她们呗。”有人若是这么说，是不是也有一定的道理。

给项玉的感觉，它其实没啥危险性。

觉得是正经的中介公司，没啥危险性的，有人可能会说：“你怕交了钱，公司不给安排工作；或者，安排了面试，却没有通过。公司还怕你找到工作后不给钱呢。大家都是想让自己更有保障罢了。”

常岚本来也是那种不允许自己吃亏的性格。项玉和她住在一起时，俩人还闹过矛盾。她对项玉有过不满，项玉对她也有过不满。分开住，滋生矛盾的小环境变了，矛盾也就成为过去式了。

她这会儿的不满，是关于中介公司的。还没走到门口，她就说了一句：“骗人的。”

她声音还不小，给人的感觉，又像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项玉和她的想法恰恰想法。她觉得，这种话还是不要让对方听到的好。

主要也是因为，她真不觉得对方是骗子。她觉得，这里也就是交点中介费罢了，骗人倒不至于。

“应该不是吧。”项玉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表达了出来。

“不是骗人的——干嘛一开始就让交钱。”

“在大学，我也接触过一家这样的公司，也让交中介费。只不过，我那次是找到工作后才补交的。”

“反正我不信。我就觉得他们是骗人的。你觉得呢？”她问王蓓。

“不管是不是骗人的，总之，交钱的事儿，我也不想干。”王蓓说。

本来，是她们跟着项玉过来的，这下可好，更像是项玉跟着她们来的。

尽管，项玉依然不认为对方是骗子公司，可她还是乖乖地跟着她们回家了。稍微有一点——想省下那六十块钱，也是一方面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