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后，其他人问情况，话，基本上都让常岚说了。

在常岚的灌输下，她们对项玉说：“你还是慎重一点吧，别到时候真被骗了。”

项玉依然不觉得对方是骗子公司。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第二天，在烟雾缭绕的网吧里，项玉算是研究出来了：有些招聘信息，都是同一家中介公司发出来的。中介公司肯定不止一家。某些信息里，即使没有明显的“中介”标识，项玉打电话问，问人家需不需要交中介费，得到的答案也是肯定的。

有一个倒是不需要，项玉又有一点不放心。

“既然如此，还是再去那一家中介公司看看吧。”

项玉下午就去了，到了那儿，不到五分钟就把钱交了。交了钱，就算是入会了。

晚上，她就收到了一条信息，是一家企业招聘兼职促销员。第二天，她按照短信里的时间和地点去面试，顺利地通过了。

日工资六十，从这周五开始，连续做三天，三天后给钱。

“还要等到周五呀。接下来的三天该怎么办呢？”项玉心想了。

于是，她就给公司打了个电话。刚好，某个即将开始的工作，有个小孩临时爽约了，项玉可以做替补。

貌似，接电话的人对项玉也有印象。

“耶，真好。多打一个电话的事儿，多接了一个活。”项玉开心地想。

这是一份需要在户外进行的工作。那天的太阳很大，把项玉的胳膊都晒红了，汗也顺着她的脸颊直往下淌。

有那么一会儿，一旁的负责人好像在电话里被骂了。他挂掉电话，还把气往项玉身上撒了一下。

其实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项玉稍微有一点委屈的感觉。不算强烈，她也没有顶嘴。她吃得了苦，也受得了委屈。她觉得这没什么，只要给钱就行。

“反正身上也不会掉下来二斤肉。”她心想了。

回校之前，兼职工作就成为了项玉的重心。有时候，工作还会从白天持续到晚上。

项玉说不上充实，也说不上失落。她只想着挣钱，能多挣一点是一点，哪怕辛苦一些。

“总是盯着这点小钱有什么意思呢！”

此时，如果有人这样说，项玉会认为他脱离实际。

“我倒是想盯着大钱。问题是，大钱在哪呢？”

无论是做兼职的项玉，还是她身边从事全职工作的姑娘们，大家挣得都不多。

姑娘们相处得还不错，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也是常有的事儿。偶尔的一点小摩擦，也无伤大雅。

这些姑娘里，方芳的性格相对冷淡一些。

“虽然，她也会积极地参与进来，有时候，还是会给人一种不是特别合群的感觉。”这是私底下，曹池对项玉说过的话。

曹池甚至觉得方芳的性格有一点怪。项玉却不愿意这么想她。在她眼里，方芳也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

“老实说，我还觉得自己有奇怪的地方呢。”项玉心想了。

小区门口有一个小小的菜市场。偶尔，几个女孩会从市场里买点廉价的下酒菜，凑到一起喝一次酒。喝的是啤酒不是白酒，更不是红酒。红酒贵啊。曹池、蒋依依、项玉，她们三个也单独喝过。

酒桌上，气氛很欢快，偶尔哪次，几个姑娘的笑声恨不能把天花板都给震塌了。可是，喝着喝着，气氛又有可能变得凝重。分时候吧。

有一天晚上，项玉竟然还哭了。上次是方芳，这次轮到她了。

她还说起了胡话，继而就骂起了王波。骂完了，她又哭哭啼啼地说：“你说——他都背叛我了——我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想他呢。不喝酒还好——你说——我是不是很贱啊。”

项玉没喝太多酒。她酒量也不行。

“不是你贱，是他贱。”她们说。

“是他贱。哦——是他贱。”项玉无力地说。

项玉还没有彻底忘掉他。也有可能，她是在借着王波发泄内心的不如意吧。假如，现阶段，她的工作、她的理想、她的爱情，都很如意；假如，现实和理想没有那么大的落差；假如，她是和新的男朋友，在高档的住所里喝着红酒调着情，而不是和这几个同样不如意的女人，挤在狭小的地下室，吃着味道一般的下酒菜，喝着廉价的啤酒，试图寻找失落王国的最后一丝光明，那么，她还会这样吗？

“失落王国的最后一丝光明？哦，不，现实还是很光明的。现实本来就够让人失望的了，要是心里再没有点希望，还有啥了。”项玉，即使在悲观和失望时，也不允许自己彻底沉入某个谷底。

她会试图托起自己。

那个谷底，她怕了。

现实和理想是有差距的，爱情也不是完美的。“呕”，项玉忍不住要吐了。

要散场了。她们让项玉睡，项玉还不想睡。

“啊，我想起他的电话号码了。”

项玉想给他发个短信。项玉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联系过了。

等她们都散去了，项玉就一个人走到室外的某个角落，蹲在那，开始写起了短信。短信不短，一时半会儿，她也没有写完的意思。

蒋依依和曹池走过来安慰她，她却说，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那个角落不算危险。危险还是不危险，即使她醉酒了，也能“清醒地”嗅到。何况，她不会让自己彻底喝醉。

蒋依依和曹池就在不远处看着她。她们看似是在聊天，实则在关注着不远处的项玉。

那晚，那条长长的短信，项玉最终没有发出去。即使她发了，他也未必能收到。他的电话号码能不换吗？

短信里都写了些什么，酒醒后，项玉是不愿意告诉别人的。

她觉得，她应该骂他才对。

姐几个又要聚会了。项玉做完兼职回家，大家已经准备好了酒菜。项玉把路上买的水果和花生往旁边一放，换上了无袖的睡裙。

酒，喝着喝着，天，聊着聊着，纪小蔓突然问了她一句：“哎，项玉，那天我就想问你了。你这肩膀上的疤，是怎么落下的？”

这次，项玉竟然很轻松地将那段经历讲了出来。也可能是借着那点酒精的力量吧。

曾经那么难以启齿，现在，那么轻易就说出来了。这也是时间的作用吧。

她一直讲到油小荷考上了一中，而她只能去一所普通高中。某些情节她略去了，比如，NN老师等人的眼光，唐老师等人的厚爱，妈妈的耐心和温柔，爸爸的失望和守望。

她也没有提到另一件加剧了她抑郁倾向的恶心事。

讲的时候，她没哭。她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蒋依依听了之后，眼圈却红红的。她说：“当一个女人真不容易啊。”

“那个畜生。真不是人。”纪小蔓说。

“你说，我当时为什么没有看出来，他会是那样的人呢。我如果看出来了，我打死——打死我都不会跟他走的。”项玉又补了这么一句。

“唉，别想了，都过去的事儿了。来，喝酒。” 王蓓说。

干完了那杯酒，项玉本来不打算说了，没想到，有人却接着问了。

“第二年，你为什么没有选择复读呢？你如果复读一年，凭你当年的实力，还是很有可能考上一中的吧。”

“我幼稚啊。我心想了：即使在普通高中，我一样能考上很好的大学。我要证明给别人看。我偏不信这个邪。结果，我最终证明了，他们说的才是对的。普通高中就是普通高中，你得正视这种差距。你不能想当然。你得尊重现实。在我们学校啊，即使我是尖子生——别说是很好的大学了，我都——我都没考上本科。”

“也是。普通高中和重点高中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我们那儿也是这样。”

“那年，我们学校倒是出了一匹黑马。不是我。我只是想成为一匹黑马。我没做成（黑马）。”

说到这里，项玉的内心还是有一点失落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继续说道：“在那之前，我不是一直能考全校第一嘛。从那之后，我总想着重拾最初的辉煌。可是，总也找不回了。好像，我也找不回最初的自己了。”

项玉本以为，她早就和自己和解了，不再争什么第一了，不再做一个引人瞩目的人了。不再渴望那个高高的领奖台，不再渴望鲜花和掌声。她隐没于众人，就这样平淡而平凡地过完这一生。结果，酒后还是吐真言了吧。

话匣子打开了。她接着说：“我变得比之前敏感，有时候还小心翼翼的。甚至，想把自己包起来，包到一个壳里，这样，就没有人来伤害我了。我有时候还害怕做错事。那个壳，也是一种桎梏吧。”

“也赖我了，没有处理好自己的人生。本来规划好的人生，仿佛也跟着错乱了。一步乱，步步乱。”

“这怎么能赖你。要怪就怪那个畜生。”其中一个姑娘说。

“项玉，你别想这么多了。你一点都不乱。真的。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嘛。”另一个姑娘说。

“不好。”

说完了这两个字，项玉还是忍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