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喆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刺眼的光亮，梦中的一切如潮水般消散。

一个把稀疏几缕黑发盘在秃瓢上的老头映入眼帘，老头一手掰住他的下巴，一手去扒他的右眼眼皮，一口黄牙就在他鼻子前面晃来晃去，难闻的热气扑面而来。

赵喆连忙一把推开老头，自己坐了起来。他所处的位置是实验室正中间的核心舱内，身下的仪器内壁仿佛章鱼触手一样布满吸盘状的装置。头顶的投射屏幕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代码。赵喆晃了晃头，感觉有一阵眩晕，又伸出手臂去检查灼烧感。

一个素白的玉手递过来一杯蓝色液体命令道：“喝了它！”

赵喆斜眼望去，是宋老头的女儿宋惜瑾。这位冷面美女留着一头棕色超短发，红唇微启，高挑的鼻梁上面架着金丝眼镜，后面一双眸子里闪着精光，似乎他再过一秒还不接过杯子，就直接甩他一脸的样子。

他赶紧接过杯子喝掉里面的冰凉的液体，耳后的璇玑鱼芯片激活，眼前虚拟屏上提示现在是2049年4月7日下午4点53分。

赵喆翻身下地，套上T恤走到桌前打开实验日志记录仪，开始讲述刚才梦中的所见所闻。宋老头坐在旁边倾听，短发美女则边听边分析健康数据等。听说今天可能有一些不一样的情节，梳着双马尾的俏丫头司烟儿也放下手里清洁核心舱的工具，端着一盒三明治凑过来，赵喆咽了口口水，但看看旁边宋惜瑾皱起的眉头，他识趣地推了回去，继续讲述。

坐在对面的是宋老头得意弟子文三宝，他若无其事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眼神专注地盯着面前的虚拟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滑动，看似专注地在解析代码，记录试验报告，可不知什么时候三明治已被他揽在怀里。

宋老头主持的这个试验项目其实已经悄悄进行了十多年，辗转全国很多地方。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泰山附近一个闲置多年的科技园，隔壁是一所专攻文史哲的普通高校，似乎和高精尖领域并不相干。

正是这样的隐蔽性，才让宋老头选中了此地。平时他和手下的一男两女都是学校里名不见经传的教职工，而赵喆的身份就更简单了，就是这所高校里的一个天天翘课的学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体内细胞的生物光子放射（upe）能力是一般人的100倍，自从不幸被宋老头偶然发现后，他就成了这个秘密研究所里唯一的一只“小白鼠”。

他们悄悄在废园里搭建了这座生物光子研究实验室，主要研究课题是生物光子的逆变辐射传输，大概是和量子通信技术有关，不过具体有什么用赵喆也不知道。每次试验他的任务就是睡觉，隔三差五就神游到另一个空间去“观光”一次。

赵喆第一次试验只坚持了几秒钟，基本上连星云也没有突破就在剧痛中醒来。宋老头他们渐渐研究出一些新设备后，又给赵喆注射了不明液体后，他这个梦就变得越来越长，也越来越真实。但是像这次一样落地后清醒并且见到生命体还是第一次。

赵喆的所见所闻并不是研究的重点，因为宋老头早在很多年前就知道那边有什么了，甚至比赵喆见到的要多得多。他将那个虚拟世界称之为“对岸”，那里有他心爱的妻子和许多老伙计。

大概20年前，宋老头还是风度翩翩的海归博士宋颋，他与妻子联合发表了一篇轰动世界的论文，他们突破了光子学两大极限之一的散射极限障碍。举个例子，当我们用手电筒照掌心，可以看到光是能够透过的，只是量少了很多。实际上光能够穿透很深，问题是光被散射之后，传播方向就随机变化，导致无法穿透手掌。

因此，在宋颋的研究之前，光子学只能看到一些表浅的东西，比如说病理切片。由于散射的限制，光子能够穿透的深度一般也就一毫米。

然而宋颋和妻子百依依的研究实现了巨大的突破，不但能让人“看得更深些”，甚至还能让光在穿透的同时做到了信息传输。

该项研究最直接的应用就是血糖仪的迭代，人们无需再扎破手指取出血滴检测血糖，而是采用特定的激光笔照射一下就能出结果。

当时正逢跨国公司Elixir第一代璇玑鱼芯片植入人体试验成功的大日子，本来初代璇玑鱼芯片的重要卖点就是植入体内，实时监测血糖血脂血压等健康指标，没想到激光血糖仪的出现抢了很大的市场份额。

研制璇玑鱼芯片的是Elixir公司的主打产品，当时就有掮客找到宋颋，要给5亿美金买断他的研究成果，同时还邀请他和妻子参与一项秘密工程的技术攻关。彼时的宋颋不稀罕钱，可百依依却对那人所透露出的“Daemon计划”非常感兴趣，因为项目研究的是长生！

多么荒诞的一幕，一个顶尖的科学家，一个唯物主义者，竟然也逃不过“长生”的诱惑。宋颋拗不过妻子，参与了其中的研究并且成功攻关了最核心的技术障碍。

他们成功建设了一个虚拟世界，人类的记忆和意识，或者说是“灵魂”，可以通过生物光子技术投射其中，按照参与“Daemon计划”的11位全球顶尖科学家和研究团队的研究推演，这些被投射的灵魂可以留在这个虚拟空间里保留思维运转，从而实现脱离身体的“永生”。

Elixir公司打着“治癌新技术试验”的幌子募集了上万名生命垂危的志愿者，统统送去做了第一批试验品。按照他们生前协议和投射时烙上的指令，他们将是这个虚拟世界的开拓者和建设者。

“Daemon计划”避开了上帝的视线，科学家成了自然法则的制定者，以自己的意志定义亿万人的生死。不过这个世界并不完美，受技术所困，现实世界的人无法直接看到虚拟世界的景象，而投射进虚拟世界的灵魂也没有办法重返现实。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科学家们研究出一种浅层光子对撞技术，让一些先天光子辐射能力突出的人可以穿梭在两个世界之间传递信息数据，科学家称之为“信使”，而虚拟世界的人则认为是“半神”。

百依依是第一位“信使”，她为Daemon世界打通了时空眼，海量数据传输其中实现了大陆的第一次迭代升级，完善了虚拟世界的自然法则和保护机制。不过在返回现实世界时，她竟然临时改变主意燃烧了自己的灵魂，弥补了一项重要BUG。

“这是什么狗屁长生！”亲手把妻子送入D世界的宋頲崩溃了，他砸了研究所的设备，被关了禁闭，此后又因数次尝试破坏研究成果被隔离。就在以斯科特为首的9名科学家全票通过对其实施终身监禁时，宋頲得人相助带着年仅5岁的女儿人间蒸发，一同消失的还有百依依被超低温冷冻的身体。

十几年的隐匿逃亡中，宋頲变成了宋老头，小女孩子长成了宋惜瑾，但他们从未停止对这个虚拟世界的破坏，他们要打破时空眼，找到百依依的灵魂并带回现实世界。

若不是自身代谢异常，UPE能力异于常人，恐怕以赵喆这样的屌丝身份，永远也不能接触到这样的人类机密。只不过赵喆一直以为这是一个梦，就像玩虚拟游戏一样可以不断“起死回生”，从未想过自己也可能有回不来的时候。

“拜托，下次能不能给我找件衣服带过去？光着屁股很不好意思见人哎……”赵喆讲完这一天的见闻后，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没想到宋老头呵呵一笑：“这个，技术上还不成熟，老子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