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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作者:莞华本章字数:3491更新时间:2020-03-20 08:21:01

黑暗将他吞噬,犹如回到最初的、母亲温暖的身体里。他从那里出生,在那里,可以无限放空。

但那段记忆实在太浅薄。

还有一个地方是黑暗的,其实那儿的白昼不短,由于他总在夜里出来,所以现在回想起来才是暗的。咸涩的海风、细腻的沙砾……他从故乡峰峦叠翠里逃到极南海边,遇到不会驱逐他的村民们,渡过了一段难熬的时光。

他蜷缩成婴孩般的姿势,抵御暗夜,静静回顾度过的半生。父母亲人、兄弟挚友……他谁也不恨、谁也不爱,单枪匹马走天下。他不后悔自己做的大部分决定:逃离故乡、出海、跟随危远秋来到镖局等等,他说不上自己幸运抑或不幸。

他偶尔天色将晓时分出神,思绪随意游离,有时回忆起水底的那张脸,即使十多年过去,心底依旧生出恶寒。

极南海边的小渔村,淳朴而蒙昧,他奇怪的是,当知道村民收留自己的真正目的,是让他代替村里的孩子祭海,心里居然没多大触动。第一个念头即为如何顺利逃走,而非常人所会有的惊恐、恐惧、难以置信之类的情绪。

在大多数情况下,情绪一无是处。师父如是说。他很赞同,师父说的许多话即使现在看来,都非常对。

他藏在即将远航的船上,直到某天深夜去偷吃东西被船员逮住。他们用复杂的眼神看他,然后给了他一把鱼叉。

他最长有三天两夜没睡过觉,无休止地捕鱼、收网、挑拣……海盐钻入皲裂的手,痛久了,逐渐麻木、开始溃烂。天气有时很好,阳光无遮拦砸下来,脸上脖子上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让人想起蝉蜕;有时不好,船像陀螺一样疯狂旋转,一个浪头过后,身边人消失是常有的事。

在一天当中难得的闲暇里,他们变得分外亲切,对他开玩笑、揉他的头、逼他喝烈酒。偶尔拿绳子栓在腰上,和他比谁潜得深。

他只会一点水,还是在故乡,同玩伴们下河嬉戏的小伎俩,自然比不过他们。但他喜欢潜水。每次让海水吞噬,一切声音隔绝后,天地仿佛只余他一人,能听到远古深邃的呼唤。即使他明白所谓的呼唤,不过是水压迫耳膜发出的疼痛和幻听。

有一次他潜得太深,不够时间浮上水面,意识昏沉间,突然看到了那张脸。

那张脸在海水里跑了太久,已经发白肿胀,左面颊被鱼啃食,露出牙齿和絮状的肉,伤处早不见了血迹。眼神呆滞,含着一团液体。

这成了他好长一段时间梦魇的来源。

船员们把他和那张脸的尸身拉上船,他们很快认出死者是村里人,衣裳被船底木刺勾住,不知道泡了多久。腹部的大口子经鱼啮食,早看不出来因何裂开的。

他们边皱眉边叹息,不停讨论那人的死因,以及如何告诉他的家人。没有一个人疑心船上唯一的小孩。

他才十岁,瘦弱得只剩下一把骨架,没有人会怀疑他。

除了那个女孩。

回到渔村的夜晚,他坐在沙滩上,女孩笑嘻嘻的走过来,第一句话,让他变了脸色。

“他不是失足落水。我都看到了。”她笑容纯真,“那天晚上,不止他一人发现你想藏在船上。”

他沉默,拳头慢慢攥紧。

女孩坐在废弃的船舷上,双足悠悠晃动,头顶满天星河:“我叫危远秋。日暮苍山远的远,天气晚来秋的秋。”

思绪有时回到故乡的高山上,挺拔笔直的落羽杉、能长出蘑菇的树干、云一样的竹林,以及谷底滩涂反射明晃晃的阳光。它刺得人睁不开眼,阿耶可能在滩涂上开出一朵艳丽的花,红色慢慢汇入河流,氤氲开妖冶的画;也可能被横枝、凸起的岩石拦下,苏醒后气急败坏地骂人,找不到他,于是自己回家去了。他不停暗示自己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在某个瞬间理解了阿耶。

阿耶一生没走出过大山,阿耶能想到的、让他过上最有出息的生活,就是入宫,若来日飞黄腾达,对家、对他都好。

这很好,但不是他想要的。

双腿渐渐发麻,他极力舒展开身体,想象血液在身体流动的样子。垂罂早蔓延至四肢百骸,扎下根,开出绝美花朵。一如月下颔首低垂的罂粟花。

门锁忽然哗啦一响,他勉强抬头,黯淡的光里,有一个剪影出现,那人逆光而立,手中握着他再熟悉不过的长刀。

空气中似乎飘来若有若无的槐花香。

燕婠趴在窗台上,足尖不停踢墙,视线追随窗外缤纷下落的树叶,然后,打了个悠长又无聊的哈欠。她跳下凳子,红色衣摆不慎勾住案几上的浮雕,带倒一片瓶瓶罐罐。

她手忙脚乱收拾起来,蹑手蹑脚扒在屏风后,透过朦胧鲛绡,见樊栩背影不动如山,丝毫不受她的影响。

她轻轻叹口气,倒在柔软锦榻上,百无聊赖地玩头发。

自山洞被樊栩抓回来,到如今半个多月,他极不放心她,索性把她软禁在斯涧堂暖阁,他与下属会面、批阅公文,燕婠就在屏风后无聊来无聊去。起初燕婠想过逃走,又害怕樊栩对付晁娘的法子,会用在她身上。她旁敲侧击问过樊栩,后者很快识破她的意图,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算作回答。

燕婠不敢冒险,如若聂寻能平平安安的,她困在暖阁也无所谓。

可有时,也不是当真无所谓的。

樊栩对她的惩戒,单独拎出来算不上什么。比如故意把岩风叫过来、突然用力捏她的脸、在夜里把她的被子抽掉……看上去很像男孩子惯有的顽劣,但长久下来,无比折磨人。

燕婠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他惹她一次,她必然要狠狠还回去,这些天下来,要说实打实的便宜,樊栩还真没占多少。

今天下午两人难得安静下来,樊栩是因为公文繁多,自她晨起,就看到他保持坐在长案前的姿势,许久不变。午饭简略用了一点,只要燕婠不在他面前晃,他就不会说话。

燕婠看戏文看得无聊,观赏墙上的琴和剑,把好看的取下来把玩。无聊得狠了,吭哧吭哧去多宝格底下翻出一个锦匣,里头装着她幼年藏起来的小玩意儿,都是木偶娃娃、过时的花钿、五彩斑斓的琉璃碎片等等,各种小女孩才会喜欢的东西。

她把琉璃片放在眼睛前,整个世界也变成五颜六色的了,五彩的书案、五彩的屏风、五彩的……樊栩。

樊栩冷不丁出现在身后,吓她一跳。他瞥一眼锦匣,面色波澜不惊:“过来。”

她撇撇嘴,把锦匣放在多宝格上,走过去。

天知道如果她拒绝,樊栩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来。

屏风后侍女鱼贯而入,捧衣服的、捧妆奁的,燕婠忆起她出嫁那日,也是这样的阵势,心里不禁分外警惕。可转念一想,警惕又有何用?燕婠十分气馁,索性一动不动,任她们摆弄。

衣裳是她之前的,难得素净,牙白,只有几簇桂花做点缀,穿上去,人都哀戚了不少。那句话说什么来着,要想俏,一身孝,说得不错。

樊栩才不管她在想什么,把帷帽摁在她头顶,拽着她的手腕出去。不期然摸到红绳铜板,静了片刻,三两下挑开,扔掉。

燕婠差点从原地蹿起来,话还没说出口,后颈被一根手指抵住,她腿一软,险些栽倒。樊栩搀住她:“去走走。”

不顾她的想法,不容拒绝地朝外走去。

正是傍晚时分,原本阴沉的天色更加黯淡,寒风把两人的袍子吹得鼓鼓囊囊,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草木萧萧,风声呜咽 没由来的压抑。

樊栩抓着她,跨过月亮门,上了青石桥,穿过白石庭院,直直往府外去。燕婠本以为他只在府内逛逛,没想到要出去,愣愣出了正门,才反应过来:“你就这样带我出去了?”

“嗯。”

“要是被人发现……被北赫的人!”

“你怕了?”他促狭一笑,很快恢复不咸不淡的表情,“在渚崖城,我有把握。”

燕婠抿抿唇,决定不说话。

城主府门前是渚崖城最大的街道,也是燕婠最熟悉的道路——不过说起来,城内没有哪条路她不熟悉。只是现在故地重游……燕婠在心底叹息。什么时候,连回家都算是故地重游了?

虽然城主府,严格来说早不是她的家。

两人无声往前走,街上行人陆陆续续,,大都步履匆匆朝家赶。这个时候没上灯,夜市尚未开张,所以街上并不热闹。城门的鼓刚响过,百姓结束一天劳作,正是晚饭时候。燕婠想不通他为什么挑这个时候出来。

难不成真为了“走走”?

樊栩一身黑袍子,燕婠一身白袍子,两人走在街道,满风盈袖,活像黑白无常。

一阵狂风袭过,白无常扶住帷帽:“帽子快飞了。”

黑无常瞥她一眼。

“劳驾……把手松一松?”

“扶帽子不需要两只手。”

拽得更紧。

她怀疑手腕快折了,又别无他法,只能恶狠狠地瞪他。可惜隔着纱,樊栩一点儿也感受不到。

他们慢慢走,像寻常人家饭后悠闲散步,燕婠吹着风,适应了腕子的疼痛,任他攥着,心境倒颇放松。只不过,有人偏要打破这惬意。

“姐姐当年……”

“嗯!”她应得极快,表面上是附和,但更多不耐的意味。

樊栩失笑:“你好大胆子。”又道,“不想听?”

她斟酌道:“对。”

“为何犹豫?不像你。”

这回倒是直率:“怕你生气。一生气,我的手就要断了。”

樊栩目光下移,果然见她白皙纤细的手腕嫣红一片。他略略松了些,却未放开。

不知是否风太大,把脑子吹迷糊了,燕婠脑子一抽,嘴碎起来:“我不晓得你们干嘛总爱回顾往昔什么的,过去的事就过去呗,有什么好念。认真活下去不是更好?小姨啊、阿娘啊,她们的事,我我点儿都不想知道。”

樊栩抓住一个词:“还有谁和你说过之前?”

她顿时清醒过来,忍不住想抽自己。

“说。”他的音量不大,可怕在威压感十足。燕婠是真担心自己手会断掉,暗暗使劲抽,但纹丝不动。

“你放开,我就说。”

“你若不说,它现在就会断了。”

天杀的樊栩。

她咬咬牙:“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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