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的随安仍旧没有从震惊的心情中缓解,利莎为何知道自己的本名,自从十年前父亲去世后,随安随母亲搬家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改了名字,重新开始生活,关于父亲的去世前的一切都被埋葬。
父亲去世时随安才八岁,关于父亲随安其实知道的并不多,记忆中的父亲的脸都变得模糊,只知道他经常出差,一走就是几个月,小时候的家长会他一次都没有去过。
父亲会在出差前拍着随安的小脑袋瓜说,臭小子,招呼好我老婆,转身离去,留给随安一个宽厚的背影。所以随安小小年纪变学会替母亲分忧,他印象最深的场景就是在电闪雷鸣的暴风雨夜,随安小小的身躯和母亲一起蜷缩在偌大的房子中,两人紧紧依偎,不时被窗外突然的炸雷吓得汗毛立起。母亲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娇弱的女子,父亲的去世对她是无比沉重的打击。
那天随安放到家,房子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随安走到卧室中,看着母亲呆呆的坐在窗前,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忙碌。她出离的望着远处,眼睛没有了焦点,也好像并不知道随安来到身边。
随安小小的手握住母亲的胳膊摇晃:“妈妈,你怎么了。”
母亲梦醒般转过身,满是泪痕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把随安紧紧的拥入怀中,她那么用力,好像要把随安压到身体中去。吃痛的随安并没有吭声,只是紧紧的拥抱母亲,幼小的心灵隐约有着不好的预感。
从此以后,随安再也没有见过父亲。
母亲带着随安搬了家,来到陌生的Z市,辛苦的工作,慢慢独自把随安抚养长大。她帮随安改了名字,去掉了姓氏,而且严肃的告诫随安不可以和任何人说他们以前的生活经历。
母亲也再没有提起过父亲,家中甚至没有父亲的照片,然而孩子的心灵并不是愚钝无知,反而特别的敏感,随安知道,母亲远没有平时表现的那么坚强:她时常在窗前落寞望着远处的背影、望着随安逐渐长大的面孔慈祥而又多了其他某些东西的表情、以及那深夜里卧室里偷偷传出的女性压抑的哭泣,这一切都在无声的诉说母亲对父亲的思念。所以随安早早的变得成熟,强大的责任心让这个孩子成为了这个家中的男子汉,他要照顾母亲,这也培养了随安坚韧内敛甚至有些自闭的性格。
在随安心中,对父亲的思念随着时间越来稀薄,甚至他有点恨父亲——残忍地丢下母亲和他两个人。原本以为关于父亲的回忆会像北极永冻带下的寒冰,永远的封冻在随安的心中,利莎的一句话让十年前的一切翻涌上来。
一个小时后,利莎如约来到病房中,她依旧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把一个文件夹扔给病床上的随安,冷冷的说道:“你要是同意,就在这上面签个字。”随安看了看手中漆黑的的文件夹,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条款,开头印着《中科院四海学院入学申请协议》。
随安把文件放置一旁,问道:“先不说这个,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我姓方,还有我父亲在哪里?”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签了字你自然全都知道了。关于你的父亲,我只能告诉你他原本就是我们的一员。”
“你们是什么?”
“签了字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要先知道我父亲的消息。”随安非常笃定。
利莎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只能告诉你他还活着,但是我们并不掌握他具体的情况。如果你想找到他,加入我们。”
谈话比想象中持续的时间要短的多,匆匆离去的利莎走出医院,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老师,协议我已经带到,他并没有签字,看的出来他有很多顾虑。”
“他父亲的消息了你告诉他吗?”电话那边传来一位男子嘶哑的声音。
“是的,严格按照您交代的信息,其他的没有告诉他。”
“那就可以了,他会签字的。”男子的显得很有信心。
“为什么?”
“因为他是那个人的儿子。”嘶哑的声音悠悠的说道。
Z市第一人民医院病房,随安坐在床上看着母亲在旁边忙活。“儿子,常常妈做的鸡汤,熬了两个小时呢。”随安妈妈拿着勺子从保温饭盒里小心翼翼地盛着鸡汤,鸡汤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自从住院以来,随安妈妈特意请了假,全天陪在随安的身边。等随安身体渐渐康复,她才拗不过心疼她的随安停止全天陪护,回去上班。但是每天晚上下了班,母亲还会变着花样的给随安带饭。
“哎呀,跟你说了多少遍,医院的伙食好着呢,不用给我带饭了。”随安看着忙碌的老妈,在一旁说道。
“医院的伙食怎么能跟家里的比,你伤的这么重,不好好补补,留下病根怎么办。”随安妈妈一面没好气的训斥随安,一边把鸡汤端给随安。
“好好好,妈对我最好了,不是怕你累着吗。”随安看着妈妈近段时间由于劳累消瘦的脸,不忍的说道。
“知道啦,妈不累,快喝,一会凉了。妈给你削个苹果,一会吃。”随安母亲在病床边坐了下来,宠溺的说道,手上不停,拿起苹果削了起来,整齐的苹果皮从她那由于日常劳作变得粗糙的手下垂了下来,随着手的动作规律的颤动。
吞了一口鸡汤,随安把碗放在旁边,清了清嗓子说道:“妈,老爸还活着。”
随安妈妈闻言怔住了,保持着削苹果的姿势,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随安,半晌说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爸还活着。有人来找我,是我爸原来工作的地方的人,他们告诉我我爸还活着,但是想要找到他,就要加入他们。”随安郑重的说道。
“不。。不可能。”随安妈妈脸色变得无比的慌张和难以置信,她站起来,手上还拿着苹果和小刀,在窗前焦急的踱步,“他们不可能找到我们,你爸已经死了!十年前我就收到了他的牺牲通知还有遗物!”
“是真的,他们还给我了我这个。”随安拿出那份入学协议。
看着随安手中那份漆黑的文件夹,随安母亲神色变得可怕起来,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怖的回忆。她喃喃道:“是他们,果然是他们。我躲了他们十年,十年前,我没了丈夫,十年后他们又来害我的儿子。”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转身急切的收拾起来病房里的东西,急切的说道:“快,快走,我们出院,离开这里,不能让他们找到你。”
“妈!已经晚了。”随安提高了声音,阻止了母亲的动作。随安妈妈回头,看着一个铁片悬空在随安的手上,不住的旋转,定住了身形。良久,一屁股坐回椅子自言自语:“完了,一切都完了。”说完捂脸无助的哽咽起来。
“妈,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随安也急了。
过了许久,平静下来的随安母亲缓缓开口:“十年前,你的父亲就是为他们工作,具体什么部门我不清楚,他也从来不说,但是我知道很危险,因为他经常一走几个月,然后带着满身伤痕回来,我整天担惊受怕。果然那一天家里来了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人,交给我一份黑色文件夹,对,就是和你手中的文件夹一模一样,告诉我这是你父亲的牺牲告知书。那一刻我的天都塌了,我一度想要自杀,但是我不能,我还有你。但是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我要好好保护你。”
“所以你带着我搬家,还帮我改了名字。”
“没错,我要带着你在他们面前消失,让他们永远也找不到我们,因为我怕,我怕有一天我会像失去你父亲一样,也失去你。”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们和你父亲是一类人,都有那种能力。我怕,我怕有一天你也和你父亲一样。。。这十年来我看着你像普通人一样长大,满心以为可以这样过一辈子。。。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还是变成了你父亲一样的人。。。他们还是找到了你。。。”随安妈妈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泣起来。
安慰着母亲,随安明白了,原来父亲和自己一样也拥有特殊的能力,那利莎他们那个组织想必也和特俗能力有关。关于父亲,自己还有多少不知道的秘密。
深夜了,随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说歹说劝走母亲,自己却心乱如麻,不能入睡。究竟该怎么办,扔了这个文件,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好好上一个大学,毕业、工作、结婚、赡养母亲,还是,回归一个正常人的生活轨迹。想到母亲的泪眼,随安坐了起来,从枕头下拿出那份黑色的文件夹,望了望窗外,下定了决心。
一把把文件从窗户扔下。哐的一声,文件准确的落入楼下墙角巨大的绿色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