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的沈大将军实在逝去的太远太远……

“父亲！”又是一声醇厚低哑的声音响起。

只是这一次容尽染不用回头都知道所喊之人是沈知廷，沈知廷必然是不忍自己年迈的父亲长途跋涉。

可是又万分无奈，毕竟如今他是戴罪之身，又身将数职，根本就不足够替父出征。

眼看着事情已经陷入死局，皇上也十分为难，容尽染亦有不忍。

僵持到最后，沈老将军眼中挂着浑浊的物什，长跪于地，唉声痛呼：“让皇上成全！”

皇上左右为难，只好决定任用沈老将军于此番平息西部暴乱的总帅领。

而其子沈知廷做为辅助总指挥将军的副将，也跟着去将功补过。

听到这话，那浑浊的泪水终于从沈老将军眼中滴过，他伏地叹道：“谢主隆恩！”

人潮散去，西部边塞地区暴乱一事就此得以安排。

但刘公公却拦住了容尽染，“王爷慢走，王爷，皇上有请后宫偏殿一叙。”

容尽染并不意外，他跟着刘公公来到了后面偏殿里。

门院宫门御卫队层层把守，见他前来，房门打开了。

香雾缭绕中，皇上正背对着他站在屋里正中，听见开门的动作，皇上转过身来。

有那么一瞬间容尽染觉得这并不是朝堂之上那个威风凛凛的帝王，而是和沈老将军一样年迈的父亲。

皇上听见门开的声音，转过身来，露出苍老而略显疲惫的脸。

微笑道：“你来啦。”

“是。父皇。”容尽染鞠躬行礼，然后恭敬的站在一旁。

皇上指了指边上的椅子，说道：“坐，这没有旁人，只有我们父子俩。”

容尽染见皇上在主位坐下来，没有太多犹豫也在容尽染身边落座。

“尽染啊……”皇上这样唤着他。

容尽染心头一暖，其实皇上很少这样喊他。

“父皇觉得近日来精神越来越不济，不知为何，父皇明明也无病无灾，却不知为何，有些时候精力总跟不上。”

不等容尽染说些什么，皇上又有些叹息的说道：“那日，朕见沈老将军在朝堂之上呕吐鲜血时，确实觉得他可能命不久矣了。”

“所以这是父皇派沈老将军做为此次平息西部边塞暴乱的总帅领的原因吗？”

“嗯。”皇上点了点头，目光有些游弋，望着那聊聊绕绕的雾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才又道：“我终究是待他太不近人情了些……”

沈老将军小时候本是皇上身边的伴读，那时候他们经常在深夜窝在一席床铺上谈着未来的远大理想。

皇上那时候还不是皇上，不过是众多皇子中的一个罢了。

但是映着夜晚明亮的星辰，皇上小心翼翼的告诉沈老将军：“我将来一定要做皇上！”

孩子眼眸中的光芒盖住耀眼的繁星，当初年幼的沈老将军就对皇上道：“那等你以后做了帝王，我就做镇守东离国的大将军，保护好你。”

年幼的皇子便“呵呵呵”笑开声来，他说道：“好！等我当上皇帝，就封你为东离国大……大将军！”

深夜，两个孩子猫在被褥里望着窗外的满天星光，说着各自的人生理想。

只可惜，后来岁月弄人。

容尽染见皇上已经陷入过去的回忆中，便立在一旁不再吭声。

等了好久，他才道：“父皇这是想满足他的心愿？若是此次击败暴乱一举成功，也好趁着这次机会好好犒赏沈知廷是吗？”

默久，皇上轻轻点了点头。

“但是，方才在朝堂上听你所说便知，此次暴乱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定然有人在处心积虑的想带着人心惶惶的难民发动一次叛变。”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个人真是别有心机，西部边塞地区虽然距京遥远，但是却人口众多，如果那么多人为他所用，那么到时候一定是一等大患。”

容尽染颔首认真听着，皇上所言都是他之前所想。

“所以朕希望能有一人暗中出使西部，调查此事，然后结合沈老将军的兵力，一举把它端了！”

皇上说完，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了容尽染的身上。

容尽染赶忙起身跪在他面前道：“儿臣原为东离国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扶起地上的容尽染，沉重道：“父皇知道此行路途遥远，而且十分凶险，但除了你，父皇找不到朝廷之上能有不二人选。”

“儿臣明白！”

容尽染听完此话，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自从扳倒丞相以后，他知道他如今在朝中的已是如日中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皇后，与他而言，不过已是强弩之末。

但是那女人一直诡计多端，它一天不死，容尽染就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懈怠。

“但对于此次的行踪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能打草惊蛇。”

皇上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茶，尽力保持悠然自得的姿态，可是眼底的苍茫出卖了他。

“这次沈老将军父子带兵出动，估计消息早就传出去了，他们的目光一定如鹰隼盯着猎物一般盯上了他们。所以你趁此调查，一定无人发现阻拦，事半功倍！”

皇上放下茶杯，这一次似乎是真的轻松了些。

又道：“届时，朕会在朝中上下说你亲自拜访离忧国去了，因为薄烟的事情，我们一直欠离忧国一个说法，如今打出这个幌子必然能掩人耳目。”

“是，儿臣全凭父皇安排。”

容尽染又一次郑重回答，他其实越来越佩服自己这个性格温和手段中庸的父亲。

越来越年长之后，他才渐渐明白皇上平和之下暗流涌动的智慧，东离国在他手上虽然没有发扬光大，但却一直都在稳步前进。

就凭这一点，容尽染觉得，父皇其实是个好皇帝。

近午十分，容尽染又和皇上一起用了午膳才慢悠悠的向荣府走去。

很多时候他不喜欢坐步撵，他宁愿背着手，多花些时间穿过皇宫中深厚的院墙，走过宫门前宽阔的广场。

然后步入街市，看看人间百态。

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他宁愿独自一人慢慢行走在热闹的街头，然后思考那些朝中要事。

而今天他走的又格外慢了些，因为这一次思考的不是朝中之事，而是他不知如何和顾暖凉开口，此次要去西部边塞地区的计划。

只是没有想到当他不紧不慢的踱回荣府的时候，就听见落青来报，顾侧妃在等着他一起用午膳呢。

容尽染一路心焦，赶忙行至顾侧妃寝殿。

推开门，果然看见顾暖凉双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盯着面前一桌子的饭食。

谷子已经吃完午饭回房中小憩去了，下午府中的老先生还要教他读书习字。

“容尽染！”

看见来人是他，顾暖凉高兴的跳了起来，一把揽住他的脖子，撒娇道：“你怎么才回来啊？”

容尽染笑着揽上怀中之人盈盈一握的腰肢，低声说道：“朝中有事，耽搁了。”

“啊，那你还没有吃饭吧。”顾暖凉说着就拉他在饭桌前坐下，“我就知道你回来的晚，肯定还没来得及吃饭，所以暖暖就等你一块吃啦。”

容尽染想起方才和皇上刚一起用完的午膳，但望着顾暖凉满脸的笑意和殷殷期待的眼神。

拿起摆在他面前的筷子，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笑道：“暖暖真会算，本王确实还没来得及吃午饭呢，这会儿快饿死了。”

顾暖凉眼中的得意就更明显，开心的帮他盛了一勺滋补炖汤，唠叨道：“王爷近来朝中之事众多，可不要疏于照顾自己。”

“嗯，本王知道。”容尽染笑眯眯的抿了一口她盛的汤，眼眸之中满是宠溺。

但随即又想到分别在即，不免心中有些畅然。

不只何时还能再喝到伊人亲手添置的羹汤。

“我有一件事想要跟你说。”

“我有一件事想要跟你说。”

异口同声，说完之后，二人均是满脸疑惑的看着对方。

还是容尽染的笑声最先打破沉寂，他道：“暖暖，你有什么事跟本王说啊？”

顾暖凉想着容尽染或许准备跟她说的事更重要些，抿了抿唇，说道：“王爷，还是你先说，暖暖这都是小事。”

容尽染正准备喝汤的勺子送到嘴边又转了喝方向，喂到顾暖凉嘴里。

说道：“暖暖的事情在本王看来都是大事，何来小事？”

听他这么一说，顾暖凉笑开了，随即也乖巧的张口饮下他喂到嘴边的羹汤。

“王爷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顾暖凉心里头暖成了一片，他们在一起经历的多了，似乎渐渐从从前的冤家怨偶变成了如今这般相敬如宾的模样。

谁都舍不得把獠牙伸张对方，谁都舍不得把利爪露给对方，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路走来有多么的来之不易。

顾暖凉左心房的烙印成了容尽染心口一辈子的疼痛。

每一个深夜，他们抵死缠绵后，顾暖凉都会率先沉沉睡去，容尽染便轻轻的掀开薄被，抚摸她胸口那块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