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轻易许给那些男人。”
重仪启口。
易师一惊,重仪不是说过希望自己和休烈在一起的吗?怎么如今也反口了?
“世人都说娼女无情,那些男人才是最无情的,我的亲身经历你不是不知道,我是怎么被抛弃伤害的,你不能感同身受,但我下的结论就是,最卑贱不过感情,最凉不过人心。”
说着,易师就感觉到自己额头上有几滴水。
“你可还记得断弦?”
易师点点头,那个日日忧愁的漂亮小妓子。
“几年前你还小的时候,有一个小知府要赎断弦,妈妈不同意,但断弦执意要走,妈妈拦不住她便让她走了,不过半年,她就衣衫褴褛的回了春欢阁,一问才知道,前几个月那知府对她甚好,后来闲言碎语不断,那知府也对她生了嫌意,后来便如同废妾一般,后来她实在受不了闲言碎语和活寡妇的折磨,便回了春欢阁。”
“诸如此例数不胜数,除了那些远嫁他乡的,几乎每一个赎出去的都回来了,要不然就是被卖到了其他青楼。”
“咱们这一行,只要进了就很难出去,就算出去,闲言碎语,也可以压垮你,真心实意又算得了什么。”
易师看着重仪漂亮的眸子,心里阵阵难受,胸中郁闷甚至想呕吐。
春欢阁外,当真如此可怕?
重仪坐下来,给她递了一杯水。
“人人都说我是第一头牌,可是我自己有分寸,凭你的品味和美貌,你若是真出山,第一头牌只能是你。”
“十二,听姐姐一句劝,不要付衷心与男人,靠不住的,在青楼里多逍遥自在,若真是舍不下休公子,便叫他常常来陪着你,你二人做一对露水夫妻,多好!”
重仪抚了抚易师的脸颊,看她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在她耳边轻道:“妹妹,姐姐多希望回去之后,能在春欢阁再次见到你啊。”
说完,重仪和易师双双相望,重仪那眸中淡水让易师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妹妹,姐姐要说的就这么多了,你自己定夺吧。”
说着,重仪便抬脚走了。
呈译从门口进来,看易师魂不守舍的样子,急切的问道:“主子怎么了?这么这副样子?”
易师看了呈译一眼,心里突然泛起十分恶心,喉中疼痒难忍,竟然干呕了出来。
呈译“啊”的一轻叫,赶忙去拍易师后背,却发现易师干呕不断,而且小脸煞白,全身乏力颤抖。
呈译深感不对,赶忙去找了书房,死命地拍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休烈一身素白眠衣,似乎很讨厌别人打扰他睡觉,但看他如此快就开门,看来也是没有睡着。
“休公子,你快去看看我家主子吧....她.....”
还未等呈译说出口怎么了,休烈眼眸一亮,来不及躲让甚至撞了呈译的肩膀跑向易师的房间。
听到这个动静,砚微从大门口进来,扶着被撞的七荤八素的呈译,一起去了易师的房间。
进了房间,看见休烈抱起地板上的易师入榻,呈译赶忙倒了杯水递到休烈手里。
休烈看着易师煞白煞白的脸,和紫青的嘴唇,眉头越皱越紧,问呈译道:“你家主子这是怎么了?”
呈译摇摇头,说不知道。
说着,易师感觉胃里一阵恶心,又俯身干呕,休烈竟不觉得恶心,一直拍易师的后背,急切的脸色让砚微有些吃惊。
除了军情和老爷,谁让休烈露出过这般担心的神情?
“这是怎么了?”
呈译有些害怕,眼眶泪水打转。
休烈也摇摇头不知,看了一眼砚微,砚微也算半个医生,一下就领意上前去把脉。
把完脉砚微的脸色就有些不对,休烈心下一沉。
“怎么样?”
砚微神情有些不对,但还是收了手道:“十二姑娘脉象不稳,干呕恶心,乏力颤抖,似乎皆是......皆是.......”
休烈一下子踢了过去,吼道:“皆是什么?!说啊!”
“似乎皆是......有孕之召。”
有孕之召。
这一下似乎像一颗流星一般,烘聋了屋子里的三个人,易师脑中嗡嗡作响,休烈更是心狂跳不止,甚至有些眩晕。
呈译却是直接大哭了出来。
“呈译.....你哭什么?”
“主子......是我......忘了给你妈妈给的避子汤,是我的错!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呈译越哭越起劲,泪水止不住的流。
砚微走过来拍拍呈译的背道:“我只是说似乎,并不一定是啊。”
呈译一下子停了哭声,一双大眼睛露出来看着砚微:“有多不一定?”
砚微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地说:“凭我看我娘生我兄弟的症状,有那么.....点儿可能性吧。”
说着,呈译又哭了起来,哭声之大让休烈的脑子一片空白。
“几个月了......”
休烈半天才说这么一句。
砚微摇摇头,有些吃惊道:“这....得问您啊将军。”
他思付了一会儿,应该有一个月了吧?
他有些着急道:“你赶快去,找个医师来把脉,别去府中,别惊扰了那群闲人。”
“将军,可这汀兰宅太偏远了,要找个医师恐怕不易,只有出城找了。”
“你立马去,尽最大努力找来就是。”
砚微作揖,束手无措的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呈译。
休烈抬眸,一阵寒意暗示砚微,逼的砚微只好拉着哭着的呈译就出了门。
躺在床上的易师心下不仅难受还有些紧张,甚至有些想哭,自己才十九,怎么就要当娘了?
她睁眸看着眼前的男人,休烈不自然的坐在榻边,十分僵硬的给易师喂水,易师摇摇头,别头不想去看他。
她就是觉得看着休烈就想呕,也不是讨厌休烈,就是看着不顺眼。
休烈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心下跳得十分快,自己要当爹了?
他甚至有些开心和激动。
“你不想喝水?”
易师别过头不想说话,就只好摇摇头。
休烈喉头一动,却把梗在喉头的话憋了下去。
“你考虑一下.......”
“你出去。”
“不是.....我是想说......”
“出去!”
易师启口插嘴道,一脸的嫌弃和委屈,让休烈也跟着有些难受。
休烈只好站起来,给她提了提被子,为她放下帘子,吹了烛蜡,就抬脚走了。
休烈在门口站着,心下有些不舒服,有了孩子他的第一反应是开心,怎么到她那儿就是恶心和嫌弃了?
但这种疑惑他立马就知道答案了,他难受的勾起嘴角轻嘲一声自己。
哪个妓子愿意有客人的孩子?
那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
他胸腔里突然一股气顶着,但又像吃了哑巴亏一般,说不出来吐不出来,极其难受。
但转身一想,自己的忍耐力怎么这么强了?她刚刚那么霸道,自己竟然就这么自然地接受了?
他越想越不对,气冲冲的下了楼,回了书房点起蜡烛,负着手思考着他和易师的事情。
有了孩子,无非是让他做个选择题。
是娶她回家,还是打掉送她回春欢阁,此生不再相见。
但转念一想,这个选择题的主动权又在她手里,
她是不是愿意嫁给这个身份高贵点的客人,还是打掉孩子回那个自由的春欢阁。
本想站在她的立场上想这个问题,但休烈发现,似乎在他心中她一直戴着一幅面具,妖精面具,他竟然对易师这个人有些茫然。
这一晚上,呈译、砚微、休烈、易师四人都没有睡好,休烈和易师第二天相见时,两个人眼下的乌青便是铁证。
“你可想吃点什么早膳?”
易师由呈译扶着下了楼,在大厅里碰见了刚从书房里批完折子出来的休烈。
休烈看着易师脸色十分不好,特别苍白,由呈译扶着还十分孱弱,看来是折腾得要命。
“不用了,我不饿。”
易师转身想走,心中狂跳还止不住。
“你等等,我昨晚上想问你.......”
休烈站到易师面前,说话竟有些没底气,反了他一贯说话的感觉。
“公子,此事是我没做好,没做好防护措施,应该由我们春欢阁负责的,你也不必自责,我自己处理就好了,但请烦劳您明日给我一辆马车回春欢阁。”
易师脑中嗡嗡作响,不知怎么的看着休烈那张脸就来气,就脱口而出了这一串子混账话。
休烈眉头一松,心下竟有些难受:“你......当真这么绝情?”
易师抬眸看着休烈的眼睛,竟发现他眸中血丝遍布,竟然有水光流转,又看到他拳头握的很紧,胸腔跳动的十分明显,也有些愧疚。
“公子......我.......”
“叫我休烈!”
休烈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但他突然一下反应过来,连忙温柔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着你的,没事吧?”
休烈伸手想去碰她,她往后一退,呈译看着就用手一挡,休烈的手凝滞在空中,有些尴尬。
他尴尬的收回手,低着头轻言道:“你放心,既然有了,我便一定会负责到底,不会推辞责任的,只是不知道你的心意。”
“什么心意?”
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三人往门口一看,陆景衍着一身淡青蓝衣执扇走来,皱着眉头似乎憋着一股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