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言牵着我走出崔府，天空阴绵如潮，我的头，突然痛得噬骨浸心。

　　我抱着脑袋蹲下来，额头上涌起绵密的汗珠。

　　他没见过这阵仗，显然吓坏了，抚着我的额头抱着我上了马车，要带我去宝相府让他府上的官医瞧。

　　我挥挥手，咬着牙齿说：“只是偏头痛犯了，叶府有药，送我回去吃药就好了。”

　　叶府并不算远，碧落匆匆拿药给我吃过，又请了相熟的大夫。叶灵运、赵新眉都还未归，杨言不知道是不是存心的，听到大夫说要针灸，竟然满口答应。

　　我赶紧颤着声音阻止：“不用不用，吃了药，我已经大好，歇息一下就是了。”用力拿拳头敲敲脑袋给他们看：“看，已经不痛了。”

　　杨言眼睛都看直了，愣着说不出话。大夫固执，终是折中给我加熬了一碗苦药，我咕咚咕咚喝完，脑袋有些重，昏昏睡过去。

　　睡得并不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微微昏暗，却尚未落暮。抚着额头坐起来，看到杨言长身玉立在门框外，对着外面躬身俯首的禁卫低声说些什么。

　　声音很低，听不清楚说的内容，只零零星星听得“罗桑”“血毒”一些散落词汇。他笔直的背影逆着黯沉淡薄的光暮，显得凌冽而森冷。禁卫拱着手不知问了句什么，他微微抬起手，凌风一斩，挥了个干净利落抹杀的手势。

　　我一惊，碰得旁边的床沿“砰”的一声，门外的禁卫躬身退下，杨言转身走进来，抚抚我的额头，问我：“醒了？药里加了桑葚子安眠的，你倒是睡得浅，还痛不痛？”

　　我直直看着他，问：“你们要杀谁？罗桑吗？”

　　他脸色未变，笑道：“你听错了，我们在说旁的事情。”

　　我说：“杨大人，人命关天，事情尚未明了，总是要问清楚了，再行定夺。”

　　他帮我掖了掖被角，轻道：“你说得对，自然是这样的。”倒了盏热水递给我，问：“你这头风症，什么时候起的？小时候不是生龙活虎的么？”

　　我撇撇嘴：“我现在不也是生龙活虎的么。”接过杯盏喝了一口，搁置案上：“我母亲刚去世那阵子，被赶到柴房住了一年，每天睡在草堆地板上，阴冷潮湿，四面漏风，从那时，就起了这头风症。”

　　他皱起眉头：“据我所知，叶府这些年，并未有过大的跌宕败落，怎么会被赶到睡柴房？”

　　我苦笑一下，一时沉默。

　　爹爹在娶我母亲前，本已有了四房妻妾，当时为表诚心迎娶母亲，置出安家费把她们遣散出府。母亲过世那年，爹爹抑郁过度，受五梅大师指引进五台山清修诵经平心头忧思。离家时，思虑叶府无人打理，便把府外的三姨太领进叶府主事。

　　爹爹在时，三姨太温顺简恭敦厚淳良，可他一转身，三姨太的狐狸豺狼尾巴，便露出来，把我欺侮得好生凄惨。

　　爹爹不在，三哥远在京都，我自小万千宠爱，哪里受过半分磨难。那些时光，真正跟炼狱一样难捱。至今想来，仍如昨日过往般清晰，让我毛骨悚然。

　　若不是沈欢，我只怕，便是死在病乱草履之中，亦不会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