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你!承尘和我这么多年情分,我不信任何人这样说他!虽你说得有模有样,他当着我的面亲口承认了我才能信!”我脸颊晕染起一层薄怒。
我掏出怀中的庚帖、聘书和玉镯轻拍在桌上,斩钉截铁对无忧说:“这些心意太贵重,劳您还给无忌。他若有什么话,也须得当面来跟我说清楚才行,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我怒气上脑,不再忌惮独孤无忧要使出什么手段,只要往窗口走去。
“那红毛令,可是要在今夜除掉我独孤无忧?”他问。
我没说话,只听他淡淡自问自答道:“罢了。无论如何,今夜之后,这世上也再不会有独孤无忧。”
我猛回头看他,却见他面带微笑站起来欲拦阻我。
“这么多年你们还没玩够么!到底接下来要无忌做你的影子活着,还是你要做无忌的影子活着?”我眼神凌厉诘问道,恨不得剜他一块肉下来。“十七王爷和你做这么多事,究竟有没有问过无忌愿不愿意?”
“这些轮不到你为他忧心。无忌再野,终究是流着独孤氏的血,他自小就十分清楚身为独孤皇子背负着什么样的命数。”独孤无忧脚步越发迫近我道,“若你有点常识就应该知道,独孤氏的男人血是脏的心是黑的。今日与你说了这许多不过是看在我那故人面上……如今我劝不得你为我所用,纵无忌再看重你,今日也只能送你先走了。”
独孤无忧说自己血脏心黑的时候,面上反而浮起一抹清澈的微笑,让人恍觉这人心地清纯无害。
我心中掐算着时间快步走向窗边,却是不怕被无忧追上拦阻的。
独孤无忧防备心颇重,自教我拆解头盔之后就一直和我保持距离。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在我一脸惊慌由他教我拆解头盔之时,就已经把指甲尖里的一些迷幻/药粉悄悄撒在上面。虽他后面有防备离我甚远,那粉末算着时间也应开始慢慢发作了。
“无忌今日给我留下这些,是已打定了主意今夜替你去死了。你放心,我虽不济,拼了我这条命,也必不能叫无忌吃了亏去!”既话已说开了,我指着刚拍在桌上的物件越发恨说:“今夜之后必定要他还是他,你还是你!要做皇帝梦,你一个人做去。除非你现下就把我掐死在这,否则我必不叫你们一个两个今晚如愿!”
果然他抬脚欲追我却猛一阵晕眩钉在原地。我已从独孤无忧手下侥幸逃脱两次,既然他自诩心黑手狠,想必段不能容我第三次。
我一手撑住窗棂赶紧翻了出去,心下焦灼不知今晚待要如何。
刚才因怕独孤无忧发觉我并未下猛药,恐再过半个时辰他便能恢复。他教我解面具,不过是要我在众人面前暴露无忌的身份让他做替死鬼。
等他发觉我不肯听从,又透露许多真真假假的细节要离间我和承尘,让我保住无忌转而揭露承尘。
待发现我怎么也不能如他所愿,便欲灭口。可惜他本也没瞧得起我,因此连番在我身上失了手。
我只笑十七王爷机关算尽,却没想到自己选中做世子的这位是这么个阴损又大意的人物。若无忌发狠起来,手段只怕千百倍胜过独孤无忧。
或许,又何尝不是因为无忌明里暗里的襄助,独孤无忧才能稳稳走到今日呢?
可谁又能料到,纵使他们父子三人筹谋多年,却马上要被慕容宣旻的绑架案揪出马脚,竟被逼到了壁虎断尾以求自保的地步!
我猜独孤无忧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出席这鸿门宴,那么今夜被请来参加堂会议事的十七王世子必是无忌了。
眼下十万火急,我能做的只有在那宴席之前找到无忌将他带走,或者在这之前找到慕容宣旻查出真相公诸于众。
可如果绑架慕容宣旻的人真是承尘……我又当如何?
出门发现日头已过了正午,我忙跑回耗子巷去找月牙儿。
语言又止的月牙儿和陷害了独孤无忧的慕容宁则,如今便是解开慕容宣旻失踪真相的关键!
待到了寡妇楼时,我腹中饥饿难耐正要奔到灶房找秦大娘讨吃食,却遇见了正要出巷子的承尘。
他着了日常的袍子带着几个兄弟急匆匆往外走,看到我不禁皱眉。
虽刚才我在独孤无忧面前笃定只信承尘,此刻甫一见到他却生出一种无力的心慌。
因我知独孤无忧所言可能为真。
“晚上的堂会你且跟紧了我娘,凡事能避则避不要出头。”承尘和我擦肩而过时匆匆嘱咐了几句便要离去。
“承尘,我心中十分不安。”我忙转身拉住他,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只来得及说一句,“你可要……可要好好的。”
说完,眼泪又要涌上来。
承尘点头应了,又轻抱了抱我安慰,似有急事很快走了。
这么多年,承尘教了我无数防身的手段,我却从未用在他身上过。可如今事态紧急,刚才拥抱时我在他头发上嵌了些在花妍那取的香粉。
那香粉是个极尴尬的物件,研磨成粉前本是幽香无比,调兑了之后却因为太香反而闻不到了。
然而这香偏能吸引一种幽兰色的西域蝴蝶,最适合做追踪的用途。
刚我在成尘头发上存放的剂量大约可以持久半日左右。虽我无意探知他领的耗子令究竟要杀何人,却不想让他和无忌刀兵相见。
再者,既然独孤无忧能推测出承尘绑架了慕容宣旻,保不齐其他人也起了疑。我必要确定承尘安全才能放心。
正要推门进自己的房间,我听觉有异忽的立住了。
“这小子就是承尘?”花千岁忽踩着瓦片旋身落在我面前。“那睡你房顶的小子又是谁?”
“花爷?”我情绪低落,加之如今在院子里看见花千岁已不感意外了,见月牙儿不在房里,只引他进我房间掩上门窗,淡淡问:“谁睡我房顶?你半夜也坐过欢喜干娘的房顶么?竟没遇着溶月被他打断腿?”
“不是我说,你们这院子有毛病,半夜屋顶上热闹的很,都不好行走。”花千岁被我问的面上一讪,憋了半天才开口:“你们晚上堂会,想个法子带我混进去。”
“今儿这堂会可是跟朝廷报备过的,六王必派了人来。听说这次是为了安排慕容小公子的事儿,保不齐六王爷尊驾要亲自来呢!您还敢去招眼呢?”我心说这人还真不见外,求人办事理直气壮的。
“嘿!他不来掺和我还不去呢!”花千岁道,“我自有其他事和六王爷清算,不碍着你们什么事。”
“花爷,您伤好了么?消停点罢。”我说。
那日他在欢喜屋里落了不少血,他身手如此了得欢喜并不能动他分毫,必是已受了极重的内伤。
“你这小妮子都泥菩萨过江了,还过问我这事?”他道,“听说你们老太太摊派了个棘手的任务给你,你不带我去帮手,小命儿恐怕要赔进去。”
我狐疑看着他,正要问他如何知晓,却见花千岁朝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箭步一跃一收从床底下拽出个人来。
“月牙儿?”我惊道,这小丫头人小鬼大,合着来了没到两天净算计我呢。
“你不是嫁不出去吗?怎么房里多了个小娃娃?”花千岁狐疑的看看她又转头看看我,唏嘘道:“我的乖乖!好你个机灵的漂亮女娃娃,你是她妹妹?”
我心下哀叹,短短三天之内我已正在京城撞脸无数……
“月牙儿,我已经决心要送你回去了。你不要害怕,只说你认不认识慕容宣晟,绑你们的是不是昨夜穿官袍坐在屋里那个承尘哥哥?”我见她机智冷静,便把她当大人一般挑明了问她。
我心急如焚,见她还在吞吐犹豫,便发了狠话:“跟你说了实话吧,我前天见过慕容宣晟。小家伙被人捆绑了手脚塞在灶膛炉子里,小脸憋的一片青紫,恐怕再不救出来人就要没!这后面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勾当再里面,如今时间紧急,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得把宝押在我身上,否则就是你害死了他!”
月牙儿倒不是个小门小户的作派,颇有几分巾帼英雄的潜质,当下便把她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了我和花千岁,只仍是隐瞒她自己的身世。
原来月牙儿竟也是慕容府上的。那日拐子在庙里来拐慕容宣旻,刚巧月牙儿被宣旻母亲扮了男装束取乐。那婆子拐人心切,一时见了两个年龄相仿、粉妆玉砌的小公子无法分辨,情急之下一起带走了。
等到了婆子的住所,却发现月牙儿是个女孩,便把慕容宣旻交给了主顾,而私心扣下了月牙儿打算以后发卖,并没对主顾提起多拐了一个女孩的事。
月牙儿说当时来提慕容宣旻的,便是遮了面的承尘。
证据便是那人当天穿了龙骧卫官服,握刀的那只手上有一道极长的疤痕,从中指直绵延到袖管里。且那手按着刀柄一直不曾离开,仿佛要随时拔刀似的。那人在等待时,食指和中指变着节拍在刀柄上敲击,正和昨天夜里承尘坐在我床上时敲了同样的节拍。
月牙儿凭记忆用手指学着敲了几下,我一听心凉了一半。
“昨日夜里,那人是翻窗进来杀我的。若不是你进来了,我早就没了。我说的这些你可相信?”月牙儿小小的人儿睁圆了大大的眼睛看着我,看得我心跳漏了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