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过了盏茶的工夫，战壕之前的空地便堆满了鲁国人的尸体。

而寨墙上的猎户们也稍微恢复了过来，而妇孺们也尽力的朝着尸体前十米处丢罐子，罐子在碰撞地面之后猛地炸开，爆出了不少的粉末。

这是鳞粉，是附近祁山很少见的一种动物皮磨成的粉，没什么其他用处，但是可以助燃！

而这时，猎户们都用棉布点着的火箭射向了那些粉末。

“砰！”

粉末爆炸而开形成了滔天的火势，火焰连着圈包围住了战壕。

鲁国人不敢上来，而孙文他们也可以稍微歇息片刻了。

看见火势骤起，孙文便俩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牛富脸色难掩疲惫，这喊了这么久终归是有点累的，但是他却强撑着摆出一个笑脸小声的对着瘫成烂泥的孙文道：“怕不？”

不过也许是他习惯了战场上的大声嘶喊，即使是小心翼翼的压低了声音，但是说出来却仍旧犹如洪钟般，震的孙文耳朵一抽一抽的。

孙文撇了撇嘴，“说不怕，那是假的。”

“以前我还自觉上战场了我也能很好的适应，可惜。”

“没事，怕就对了，第一次都这样。”随着牛富拍了拍孙文的肩膀惹的他一阵白眼。

“你可别扯淡了，你还不一定比我强呢，装什么老前辈。”

因为太过疲累，他想就这么睡一会可是又怕被弟兄们鄙视，索性环顾四周，发现就没一个人是站着的，包括牛富。

他想笑，他奶奶的，原来不止我一个！

可是，牛富的一句话却让他生生的把笑声憋了回去。

“死了七个。”

牛富轻叹了一声。

“这群崽子，就是死了也要拼死咬上一口！明明都已经干掉了他们，偏生还要再送一枪，没有力气躲都躲不了。七个弟兄，都是这么死的。”

“憋屈啊！”

牛富的声音无悲无喜，不是他内心不难受，而是他明白现在容不得他去难受。

他想哭，那可是跟着他一起长大的弟兄啊，还经常跟着他在他屁股后面“富哥富哥”的叫着！

可是弟兄们还在看着，他不能啊！

“狗子，二娃，大力…”

孙文茫然了。

他感觉到眼角有些湿润了。

二娃他认识，每次和牛富‘交流’完了瘫倒在了地上之后，总是他笑嘻嘻的端着吃的还有草药来到他身边，怕他敷草药痛，还和他聊天分散注意力。

老蛙，他父亲有一次进山打猎，死了，至今也没有找到尸体。而他的娘也不幸病逝，如果不是牛家寨东一家西一家的用百家饭把他喂养大，可能他哪一天也会死吧。所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个好猎人，以后争取狩猎到足够多的野兽给每个阿娘都做一件皮褥子，这样她们冬天就不会太冷了。

大力，还未娶媳妇，自孙文来到牛家寨，这家伙总是会缠着他想要他将外面的故事，他说，总有一天他要去到外面做大事，而后回来报答族人们。

还有狗子，还有柱子…

每一个人，他都有印象，几个月来的朝夕相处，他能说出每个人的绝大部分信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啊，前一天还在和他聊天打屁的人，说没就没了…

“狗鈤的崽种！”

他瘫在地上扫了一圈，诈尸似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费力的挪开战壕之上的尸体想要爬上去。

牛富眼疾手快，一把把他薅下来，瞪着牛眼喝骂道：“你他吗的疯了！”用尽了全力将他死死的按在了地上，“你要干什么！”

孙文的眼睛都红了，这一刻的他状若疯魔。

“老子要他们偿命！”

“啪！”

孙文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粘稠的液体，但是他感觉不到疼痛。

“牛富！你他吗的是不是男人！你他吗的兄弟死了，你还憋着要老子坐下！”孙文这一刻仿佛忘记了他和牛富的实力差距，梗直了脖子死死的瞪着牛富。

“滚回去！老子不比你难受！”

“那是我的兄弟啊！”

“是我的兄弟啊！”

孙文沉默了。

那个往日里自己不断吐槽的肌肉疙瘩，那个自己下定了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打败他，那个站着就能让人安心的汉子。

哭了。

牛富终归是没有忍得住，嚎啕大哭如同一个三岁的孩子一样。可是没有人笑话他，无论是族人们还是孙文，皆都是沉默着看着他。

孙文心下不忍，打算上去拍拍他的背，可是却被牛富使劲一甩把他推了个趔趄。

“滚回去，你们都给我好好的活着！”

“弟兄们在看着你们！”

“如果没能守得住寨子，我们都他吗没有脸面去见他们！！”

孙文呆呆的杵在那儿，愣愣的看着哭的稀碎的牛富。

他猛灌了一口咸水，喝得急了还呛了一大口，水渍浸湿了他的衣衫却浑然不觉。而后木然的捏起一块白团子放到嘴里，和着手上的人血和汗泥。

这是猎户们刚从寨墙上递下来的。

有点腥…

……

杨峰有些焦急，火势一起他也没办法让手底下的士兵拼了命的往前冲。水火无情，他只得下令暂歇片刻。

可是如此一来，好不容易压垮了寨墙下的那些人，眼看着就要推进到了寨门，可是如今一来却要等待许久。等火灭了，他们要面对的可能就是恢复好的牛家寨人，到时候还得平添损失。

可是他干着急也没用，料想他如此自大带领的只有麾下虎狼之兵，全都是步卒啊。如果能有上一对弓箭手，那么…

可惜。

杨峰叹了口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

“刚才损失多少人马？”

“五百余人。”严平脸色很不好，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数据更为难堪。

“是吗。”杨峰面无表情，但是捏着马辔的手却渐渐的发白。

五百换不到十人，这种伤亡比。

“该死的。”

杨峰狠狠的一拍马背，马匹吃痛之下惨嚎了一声。

“要用那一招了吗？”

……

大半个时辰之后，火势渐渐的小了，预计还有个十多分钟就能消散殆尽。

而那时候，就是鲁军大举进攻的那一刻！

“伤了没？”

孙文摇了摇头。牛富全然看不出刚才哭过的模样，因为布衣太过碍事，索性直接扒了衣服只露出一身精肉。

“够了没？”

孙文点了点头。

“那就好…”

说完他朝着四周扫了一圈，看着每一个族人都是沉默着看着他，他心底有一股豪迈之情。

“我下最后一道令，可能很勉强，也很难做到。”

“但是，你们必须得给我做到！”

牛富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心底最后一丝浊气都给吐出去。

“死战！”

“然后，都得给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