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退了袭击者，杨璟与钱世坤都有些疲惫，但由于这里不是庐陵山狐妖的势力范围，在萝卜精蹦蹦跳跳地去通报了妖市之主——石剑雄之后，也就不怎么担心妖市内会不会还有袭击者了。

现在，他们索性要在小吃店好好休息一番。

杨璟和钱世坤一人一猿看着妖市内的满天星斗，各自捧着一碗豆浆，将温热的豆浆送入口中，身后则是矮矮胖胖的白萝卜精们忙碌的喧嚣声。

又喝了一大口豆浆，杨璟冲钱世坤搭话道：“店里就我们两个客人，它们到底忙些什么？”

钱世坤耸了耸肩，说：“练习你教它们的几手菜啊，这些大根，在人间学了个半桶水就来妖市开店，要不是你指点一二，早晚惹到脾气大的妖怪食客，到时候，它们肯定会被下锅，然后轻飘飘地在这个世上消失。”

杨璟“哼”了一声，出言讽刺道：“是因为萝卜精太弱，吃它们不怕被寻仇吗？看来，妖也是势利眼啊。只有百川公这种大妖才有资格以人情视之，这样看来，人和妖还真像，庐陵山那群狐狸还装得这么大义凛然。”

杨璟不由得对这些可爱的萝卜精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钱世坤喝了口豆浆，低骂了一句“难喝”，

继续说道：“杨老板你教它们做菜，这些大根可是很实在地认你为师，刚刚我跟他们透了一点点你的事情，放心！重要的我省去了，我让它们去人街打听一下风台府最近有什么事，许多大根很踊跃地就去了，这都是为了报答你啊。”

杨璟把自己那碗难喝的豆浆一饮而尽，笑着说：“等会儿，再教教它们怎么做糍粑好了，对了，为什么要探听风台府的消息？”

“我听了杨老板你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这百川公可是千年大妖，他的狐火还曾与琼雷的凤凰争锋过，也没吃太大亏，且生性风流，子孙和爪牙众多，怎么会在寻常店铺里买到呢？”

钱世坤的一席话也点出了杨璟一直以来想不通的地方。

杨璟信手拿过了根筷子，敲着空碗，叹道：“你说得对，虽然齐国和晋、吴两国不一样，没有与妖界头目立过约，但立国都二百四十一年了，也没出过什么大的人妖冲突，人以普通兽类为食，通灵之妖自有办法避开人的范围，找到自己的道路，各自泾渭分明，而且还有习惯法，就算有零星意外，大体上都是可以忽略的事情，现在你卷入的此事真是没道理啊？”

齐国虽然没有像吴、晋两国那样在立国之前就与妖定好了人妖的行为界限，但和这两国相同的是，齐国是有多年以来的人神妖仙魔之间约定俗成的“习惯法”的，少数意外再多，也突破不了大局。

而且百川公这种大妖，岂是寻常猎户能弄到的？

杨璟想到这一层，突然想到了风台府的一个人，孙捷跟他提起过，自家老爹也跟他说过。

“那个左号祯！治魉公-盛思帆曾传给他家祖上一枚印章，名唤六合印，打在妖怪身上，是囚是杀，皆可握于人手。”

盛思帆，是六百七十年前，被誉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治魉官，以一己之力掀起的改革与战斗改变了人屈从与非人之物的现状，使得人道大兴，被人奉为治魉公，而六合印正是出自他之手。

想到左号祯，杨璟就想起掠才公，一股愠色出现在脸上，好容易把愤怒压下去，叹息道：“但左号祯昨天自缢而死了。”

“杨老板，你是不是被人设了什么局啊？”

杨璟摆了摆手，道：“算计我这种小角色有什么好处？呃，等等，醉翁之意不在酒，说不定我也只是卷进来的。”

探讨间，一个白白胖胖的小身影跳进了店内，杨璟定睛一看，一个气喘吁吁的萝卜精正把它圆锥形的身体靠在店门上，用四肢平复着呼吸。

杨璟走过去问它：“什么事啊？这么急？”

“啊，是师傅！刚刚没看见你，失礼了。”说罢，萝卜精就跟杨璟行了一个礼。

杨璟也不客套，用手指挖着耳朵，悠然地点着头，他对于“师傅”的称呼很受用。

“之前钱大人让我们去风台收集各种消息，就在刚才，我的一个兄弟听说了一件大事！今早，风台府的护城河上发现了一具尸体！”

杨璟他爹从前干过仵作，他小时候去给爹送饭时无意撞见过不少尸体，所以，只是一具尸体，虽然风台府这样的太平地方平白出现死人还是很奇怪的，但杨璟还是觉得萝卜精反应过度了。

“根据尸体随身带的牌子，似乎写着水应公塾，据钱世坤那个吴猿所说，是师傅您的学府？”

杨璟一拳头打在店门上，留下了一个深深拳印，短暂的失态过后，只说了一句话：“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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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卜精带着钱世坤与杨璟离开妖市，来到了风台府的一个寺院内，趁着四周无人潜入了停尸的杂物堂。

钱世坤小心地合上杂物堂的门，杨璟直奔尸体而去，一具被草席蒙起来的尸体正躺在砖石地上。

杨璟整了整呼吸，一把撩开了草席。

尸体看来在水里泡了没多久，头发与衣服虽然仍有湿气，但面容还很清晰，人体还没没有出现严重的腐烂。

但杨璟是多希望尸体已经腐烂不堪了啊，因为要是腐烂了，他就看不清死者的面容了，看不清，就不必接受现实，好歹还能留有幻想。

有些扁的鼻梁、唇旁稚嫩的毛、清瘦的脸庞，这无疑是杨璟所熟知的师弟——周正鹏。

杨璟捶了一拳尸体的小腹，这是他常趁着周正鹏睡觉作弄的方式，每当他这样，周正鹏总惊愕地蹦跳起来。

见尸体纹丝不动，杨璟颤声道：“你就这么死了？你……胡扯的吧，前些天还把信投入我家店内，怎么不留下？你才做了我两年的师弟啊！你教会我用细针把小抄刻在指甲盖上，我还没报答你啊！”

言毕，杨璟不自觉地摸了摸周正鹏的大拇指。

两眼酸涩，杨璟努力忍住落泪的冲动，突然，他感觉到周正鹏的大拇指上凹凸不平的有些厉害，杨璟本能地想到一种可能。

他忍着尸体上的异味，把尸体上半身扶起来，示意钱世坤不要挡住光源，然后对着阳光透过窗纸射进来的方向，托起了尸体的手，对着光，仔细地看周正鹏的每一根手指。

左手的指甲盖上刻了些小字。

周师弟是右撇子，情急之下，也只能刻在左手上了。

杨璟让元气充盈于两眼，仔细端详起了周正鹏留在指甲盖上的字。

细看之下，杨璟看清了那几个字：布局者猢。

杨璟的心一下子紧了，

“布局者猢，不是狐狸的狐，而是猢狲的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