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鹏留下的文字让杨璟下意识地瞥了钱世坤一眼，但也就是瞥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局势未明，不好贸然下定论。

杨璟细细端详着周正鹏指甲上的字，以他对这个机敏的师弟的了解，可能这几个字要远比表面上来得复杂。

“布局者猢。”

为了使自己记住，杨璟又念了一遍，然后带着钱世坤与萝卜精离开了寺庙。

离开杂物房前，杨璟肃穆地为周正鹏蒙上草席，并悄悄立下了誓言：“血债血偿。”

本来不过就是一次聚餐而已，杨璟从没觉得自己与同袍吃了百川公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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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璟走在风台府的小巷子里，身侧跟着经过伪装的钱世坤与萝卜精。

钱世坤头戴侠客笠，面具遮住了他的猴面，而萝卜精套了件皮套，伪装成了一只猫，零星的行人神色平常地从这三人的身边走过，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偶尔有人回头，也只是感觉奇怪，那“猫”怎么在直立行走？

杨璟一边走一边想着老师黄超说过的一些话，

进食存活，是天道，过度滥杀才是伤了天合，七十二年前一名吴国渔民误捕幼龙，并使之离水脱力，最终使之被摆上餐桌，幼龙之父——淞阳君也不过是叹了句“天道有常，此非滥杀，不违尚神之法”而已，接受了这一结果。

许多大妖对此类事情有自己处世的哲学，以各种少数人才能理解的智慧处理着个中曲直，多数真要对人类动手的千年之妖，都会理出事情的实质，一般将单纯的进食归于天道，谋杀才会行使暴力。

这些运行于人妖神魔间的道理在杨璟的脑海中流过，怒意在他心中不断盘踞。

师弟周正鹏死了，死的不明不白，而就是真要寻仇，追根溯源的话，大的罪过也都出自猎户之手，食客不明真相，怎能随意杀罚？

对庐陵山群狐的恐惧，被愤怒压了过去，杨璟不再想逃去断云山脉寻求长虹崖的庇护了，他要理清局势真相，把事实摆出来，然后名正言顺地杀尽那些行事过火的狐妖，为周正鹏报仇！

“狐狸是胡旭宇带来的，他又是在哪里购得的？他现在也下落不明，希望他一切安好，啧，看来我得自己去阳回县找。”

杨璟抬着下巴默默说道，突然，他发现一直跟着身侧的钱世坤与萝卜精都不见了，自己正独自行走，回头一看，发现它们停在离自己七步之遥的地方，钱世坤将面具摘了下来，神色严肃，正将油条从剑鞘里拔出来，而萝卜精则躲在钱世坤的左腿之后。

“唔，嗯，你还用着那个临时替代品啊。”

“杨老板！快过来！”

杨璟走了过去，感觉背后凉凉的，回头一瞥，只见空无一人的巷子尽头，一个身着粗麻衣，手持长枪的青年挡在那里，大有一股以街巷为关隘的气场。

青年腰间还有一把未出鞘的剑，青年右手握着长枪青玉色的枪杆，枪杆点地，枪尖直指天幕，将正午的阳光镇静下来。

杨璟影影绰绰还能看到刻得遍及枪身的符甲。

未等杨璟开口，那青年就抢先一步问：“你就是杨璟？”

杨璟听青年的口音，像是来自北地，而他那不加修饰的须发，彪悍的面容，更加坐实了杨璟心中的判断。

杨璟看了看钱世坤，钱世坤嘴巴动了动，杨璟从嘴型读出其意为“此人非妖”，于是，杨璟回道：“正是我，有何见教？”

青年的声音里满是怨恨，

“在下姓以荒楚国姓——万俟为姓，单名一个山字，你和你的朋友吃了我的好友，必是要血债血偿的，识相点，我还能给你个痛快，如果不——”

没等万俟山把威胁说完，杨璟就不禁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要比万俟山的声音更为愤怒。

愤怒之余，杨璟还觉得万俟山这个人甚为可笑。

笑到一半，杨璟怒指万俟山，恨声道：“吃了你朋友？你们这些人还杀了我朋友呢！我等既无滥捕又未蓄意谋害，且不说有没有惩罚了，就算有，按律也不是能随意杀死的，竟还能如此大义凛然！你这寡廉鲜耻之徒！”

话一出口，万俟山的枪也呼啸而至，杨璟心一惊，嘴角不自觉地疼了起来。

钱世坤将杨璟一拉，挺身向前，一剑击落了飞来的长枪，但枪势之大，使得钱世坤击落长枪后，连退四步才稳住阵脚。

击落的长枪刺入砖石地之内，万俟山冲至长枪身旁，一把拔出长枪，撩起的碎砖碎瓦纷纷打向钱世坤与杨璟。

钱世坤连刀枪剑戟的暴风雨都一笑了之，更何况这种小场面，剑锋左来右去，碎砖碎瓦没伤到任何人，皆为一把剑所挡。

枪从上落下，钱世坤带着剑向左侧滑并迎枪挥剑。

橙色的剑架住青色的枪，未做纠缠，此时正是枪招用老、难以周转之时，钱世坤带剑直突万俟山胸口，一记上挑，剑锋直指心脏！

万俟山心中一紧，连忙后退，但钱世坤之快，难以拉开距离，数息之间，剑锋牢牢逼近着胸膛。

“哐”的一声，长枪从中间断开，一把短枪从枪杆中脱离，留下一截枪身掉在地上，情急之下，万俟山变长枪为短枪，挑开刺向胸口的剑锋。

但钱世坤的剑势难以化净万俟山虽护住了心口，剑还是顺着余力划过左肩，刺透衣衫，切伤皮肉。

击伤万俟山，力道去尽，剑身偏向一右侧，钱世坤躲开短枪的反击，迅速与万俟山拉开了距离。

钱世坤的耳畔传来杨璟的声音，

“为什么不顺势往左再来一下？”

“时机已失，他调好了体内的元气，周术已经蓄势待发了。”

钱世坤喘着气道。

随即，杨璟就看到了万俟山的左手正不时地冒出青白色的电光。

杨璟立即行气，展开识场，观察起了对方元池的动向，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雷光一闪，青色的电芒穿过无人的小巷，直奔二人而来。

“杨老板！借我点力，我要把剑转起来！”

钱世坤毫不退缩，利用元气构成一个场，将剑浮空。

杨璟两只手按在钱世坤背上，将气灌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