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晚上八点钟，韩甜甜与那个令人感觉怪怪的客人，约好了在UU语音的房间连线。
八点钟，一秒不少，房间里进行了一个呢称英文加数字的人，房间是设了密码的，她试探着问了句：“万先生。”
“嗯。”
那里男人说话声音低沉，不冷不淡。
“呃……请问你是要陪玩游戏吗？英雄联盟、绝地求生、王者荣耀、我都可以的。”
后面的话韩甜甜留着没有说出口，虽然很菜就是了。
“不用。”
男人依然是这乎冷漠地语调。
“那……”
“我只有一个要求。”男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骂我。”
一瞬间韩甜甜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人会花钱请人骂自己的吗？
“先生，你可以再重复一遍吗？我刚才没听清？”
怎么可以有人做这种奇葩的事情，一定是她听错……
“骂我。”
男人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变得不耐。
“你确定吗？”
韩甜甜不死心地再问了一遍。
像是激怒了男人：“快点骂我！你不是喜欢骂我的吗？！”
他像是把韩甜甜代入了某个人，韩甜甜萌生了退意，她不太想接这个单子了，有点害怕自己在和一个神经病对话。
“先……先生，我把钱退你吧，你……你另外找一家。”
“不行。”
男人的回答斩钉截铁，他威胁着说道：“你不答应我的要求，我找人给你打差评。”
“不要啊。”
开淘宝店的人最害怕别人恶心刷差评，一般上淘宝买东西的人习惯性都会看评价，评价不好的话，等同于这个店子就废了，那她交的三千块钱也跟着泡汤了。
在心里，韩甜甜已经把这个叫万先生的客户诅咒了千遍万遍，对他的印象上升为大变态，却不得不乖乖地答应他提出的要求。
“我……我答应你，不过，你需要哪种声线？”
“随便。”
稀松平常得宛如日常问候是否吃过了饭。
“那……那我开始了。”
“嗯。”
在骂人一途，韩甜甜的经验极度贫乏，简单来说，无论在家里，或是在外面挨批的经验反而更多，她努力地搜索着那几个带有侮辱性的词汇。
“你……你这个恶心的渣渣。”
男人不满地说道：“不，不是这样，再凶狠一点。”
“你这个社会的败类、人渣，下水道的老鼠，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污染环境，我如果活成你这样，不如找棵树挂条绳子上吊自尽。”
韩甜甜骂完这一连串的话，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馈，她不免忧心自己说话的语气太重，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恶毒的句子了。
“嗬……嗬嗬嗬……”
在耳机里传出的声音经过了电流声的渲染，犹如炼狱里终日被烈焰炙烤的邪恶生物，用如同蛇或者蜥蜴那种嘶嘶地吐信子的声音在说话。
韩甜甜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一宿严冬的温度一滴不剩地灌入了她的毛孔，她觉得房间内不安全，在窗户外面的黑暗，紧闭的衣柜，身后的床底，紧闭的卫生间，某个隐秘的角落，被恶意且怨毒的目光在注视。
“继续啊！！！”
男人变得癫狂，丝毫不见开始与韩甜甜谈话的冷静。
他近如吼叫的声音，当头浇了韩甜甜一盘冷水，她迅速地回过了神。
同时，她打开了手机，在网上搜集骂人语录那样的东西，原谅她二十余年第一次对这些侮辱人的词汇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渴望。
“马上，马上。”
她恍然觉得对面坐着一个恶魔，挥舞着带着尖刺的皮鞭，在催促她快点干活。
但她越是紧张与焦急，老天就越跟她作对，她图好看丢到垃圾回收站的浏览器快捷方式，好几次从她的身边溜过。
打开浏览器，输入关键字，搜索结果出来的时候，她顾不得细看，随意点了一条就念了起来，她惶恐着对面那个被她认定为神经病的男人顺着网线爬过来把她吃了。
“在我眼里，你看上去永远是无忧无虑，吃饭永远是津津有味，睡觉永远是酣然而睡……我真羡慕你呀，唉，有时候想想，像你那样做头猪也挺好的！”
韩甜甜是抓壮丁，见到一句就念一句，丝毫没有去思考。
“你这个好吃懒做的寄生虫，人人喊打的臭虫，损人害己的害虫，人人唾弃的蛀虫，思想有多远，你就滚多远；光速有多快，你就滚多快。”
“谁说猪的脑子最蠢？我说猪的脑子最聪明，吃包了就睡，什么也不用想，养得肥肥胖胖的，只能说猪的脑子保养的好，你的脑子也是保养的最好的。”
“对不起，我侮辱了猪这种可爱的生物。”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昨天晚上我沉睡梦里，独自在河边一人行走，宛然有一个人冒了出来，我看清他的脸之后，立刻就被吓醒了，你的长相成功登上了我有生以来做过噩梦的榜首。”
……
韩甜甜越说越起劲，有种莫名的畅快感，还用上了女王音的声线，傲然鄙弃的口吻。
“我对你这种废物已经没有兴趣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本来以为你还能多撑两下，没想到也是个窝囊废。”
“够了。”
男人像是受到了无比巨大的刺激。
“先生……”
“今天到此为止。”
然后韩甜甜就见到这个人退出了房间。
怪人！
她给这个似乎有抖M倾向的男人下了定论。
手机抖了两下，淘宝后台提示有人下订单，她点开来发现又是那个万先生。
他连续下单买了十个套餐，并且在订单里留言道：表现得很好，这是给你的小费。
韩甜甜对那个万先生那些不好的印象全部消弭干净，她爱死这样大方又利落的客人了。
在那个骂人的过程中，韩甜甜的内心深处其实还获得了一种异样的满足。
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九点钟，她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喵！
一双绿眼睛在阳光发光，夜色中非常碜人，韩甜甜被了一大跳，抚着胸口，对着从阳光上跳下来的狸花猫说道：“核桃，你吓死我了！”
核桃的叫声使她想起了中午才与老人约好的关东煮。
这个点老爷爷和老奶奶估计已经吃完晚饭了吧，韩甜甜有些懊恼，光想着完成淘宝的订单，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狸花猫坐在地上，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自下而上的眼光，更像是在藐视韩甜甜，她喵喵跳着，猛地跳到了韩甜甜的肩膀上，一尾巴糊到了韩甜甜的脸上，然后潇洒地眺了下来。
好比在对着韩甜甜说：“你这个蠢蛋，赶紧去找我主人。”
韩甜甜这个点澡还没洗，衣服自然也是整齐穿着的，所以只穿了鞋子就出门落锁了，核桃跟在她脚边钻了出去。
她此时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熬夜后遗症使得嘴唇无血色，没打粉底的脸细看有些粗糙，她的真实年龄已经二十六近二十七了，也是进入奔三行列的大龄剩女。
“爷爷奶奶，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屋门打开，老爷爷和老奶奶坐在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电视，韩甜甜没有在厨房的水槽看见有碗筷，拿不定两人吃了将餐具洗完，或者是专程等她所说的关东煮没吃饭。
如果是后者那她真是罪过了，累得两位老人陪她饿肚子。
“没关系，没关系。”
老爷爷非常大度，看来是真没有在意。
老奶奶神色也大致如此，还开了个玩笑：“是我们两个老东西嘴馋了，喊核桃去找你，核桃来，到奶奶这来。”
花狸猫屁颠屁颠地迈着轻快的小步子，到老奶奶的脚边便后腿用力，趴到了老奶奶的膝盖，蹭啊蹭的，撒娇卖萌求抚摸，一点节操也没有。
在老奶奶毫无章法的抚摸下，咕噜咕噜地叫着正欢。
虽然两位老人没有怪罪自己，但是韩甜甜心里更加过意不去，她说道：“奶奶你又在拿我开玩笑了，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
她要去的那家关东煮店，与她的渊源很深，她从初二开始，但凡有口肚子饿了，一定去那里买东西吃，只是后来上大学，去得不频繁了，可每逢节假日也会过去帮衬生意。
她也是半年前机缘巧合去逛小吃街，才发现卖关东煮的那个好心老板娘，蔡阿姨到H市开店了，两人见面的时候大眼瞪小眼，相互对视了好久，才认出对方。
两位老人把门落了锁，跟着韩甜甜出门，花狸猫核桃想跟着出门，赖在老奶奶的怀里不肯下来，肉掌的小爪子像是钩子挂在老奶奶的衣服上，可惜仍被老奶奶带着微笑丢回了家中。
那叫声凄惨得韩甜甜听了心儿都跟着颤了几颤。
去小吃一条街的路不远也不近，走路要十分钟，两个老人一个女人，行走在夜间的道路，夏夜的晚风吹散了暑气，边走边聊时间过得很快。
“爷爷奶奶，到了。”
韩甜甜第一个走了进去，老板娘正在摆弄着收银机，面色看来不佳，看见来人和善地笑了。
“甜甜来呐。”
又看见了紧随其后的两个老人：“还带了客人。”
“唉嘿嘿嘿嘿。”
韩甜甜笑得像个小孩子。
蔡阿姨可以说看着韩甜甜长大了，她家里有几口人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才会马上称两位老人为“韩甜甜的客人”。
“大姑娘你好啊。”
老爷爷打招呼说道。
“哟，还叫什么姑娘，我都四十了。”
蔡阿姨的容貌比起第一次见面的确是老了，几缕白色调皮地藏在她扎着的头发里，眼角也多了细密的皱纹，她还是爱穿着朴素的纯色长裙。
今天她穿了一身浅蓝色的长裙，搭了一件白色的轻薄外套，与她的气质相宜。
韩甜甜反驳道：“蔡阿姨还是那么漂亮。”
蔡阿姨手掌摸在了已经是个大姑娘的韩甜甜的脑袋上，韩甜甜没有躲，反而傻笑了起来。
“鬼机灵！”
蔡阿姨笑骂道，转头问一旁笑意涟涟的两位老人。
“两位想要吃点什么？”
“甜甜你先点，给我们两个老家伙做个示范。”
老奶奶说道。
“好嘞。”
韩甜甜应了一声，自己拿了一次性的碗，去咕嘟咕嘟煮着的不同铁格里的关东煮那边，每个约是15*15规格的小格子，不同的格子里煮着不同的食物。
蔡阿姨家的关东煮是在日式关东煮的基础上改良的，日式关东煮的传统汤底一般都有海带和木鱼花，蔡阿姨家的关东煮在这两者的基础上，另外加了熬了三个小时的大骨汤，里面有一些益补的药材和虾米。
熟悉的味道钻进韩甜甜的鼻子，她拿夹子左右开攻，一个碗放一样食物，分别夹了萝卜，魔芋丝，鱼饼，肉丸，海带等一些自己爱吃的菜，足足装了七八个碗。
韩甜甜满载着战利品，放到了餐桌上，又拿了三双筷子，分给两位老人，大气地说：“爷爷奶奶随便吃，今天我吃客。”
并且装作大爷的样子，从包里摸出了三张红色的大钞，俏皮地递给了蔡阿姨说道：“不用找了。”
蔡阿姨哭笑不得地拿着韩甜甜给的钱。
“甜甜你再皮，小心我揍你啊。”
韩甜甜沉浸于与那些香喷喷的食物之中，嘴里塞着东西，口齿不清地说道：“你才舍不得呢。”
把钱放到了收银机里没有找零，她把零钱找了韩甜甜也不会收，装疯卖傻地插科打诨溜之大吉了，连影子都找不着。
说韩甜甜傻，她有时也不那么傻，看见蔡阿姨夏天生意不景气，才想着法儿去帮她。
直接给钱蔡阿姨很大可能是不会收的，所以她换了个做法，每次来就自己拿东西吃，然后把东西吃光光，钱给多给少都有理由说过去，她想着蔡阿姨一问她，她就咬定就吃了这么多，也不可能把她的肚子扒出来看。
蔡阿姨搬到H市也是不得已而为知，在C市她积累了不少老客户，不准摆摊之后，在学校附近租了个铺面。
因为她那个摊子每天晚上都有一堆警察下班去吃，相当于警局的指定小吃摊，所以营业执照办下来的速度也很快，每个月减去成本、水电、房租，日子也能过得去。
可就在半年前，她敏感地发现，有人在附近偷偷监视着她，她立即想到有可能是某个人找来了。
她不想去做破坏别人家庭幸福的人，听说那个人已经成家了，她有一次去看那个人，看见那人手牵着一个小女孩。
韩甜甜发现蔡阿姨去冰柜拿矿泉水，冰柜门打开就一直站着。
“蔡阿姨。”
“哦哦。”
蔡阿姨从遥远的回忆中回来了，在冰柜里拿出三瓶矿泉水放到三人的餐桌上。
老爷爷吃了一块萝卜赞不绝口：“香！“
竖起大姆指不吝啬地夸奖道。
老奶奶吃得很仔细，她眼睛的注意力，刚才一直放在老板娘的身上，女人的直觉总是惊人的准确。
“这关东煮挺好吃的，大姑娘经常吃自己的东西，有烦恼都该通通忘掉了吧？”
“还好吧。”
她努力过，但那人的音容犹如最恶毒的诅咒，岁月的流逝积累尘土掩埋，却无法预料哪一刻会爆发。
是个有故事的人。
老奶奶看破不点破，继续吃着关东煮。
韩甜甜没有明白两人短暂对话里的寓意，幸福地咀嚼着各式食物，吃得不亦乐乎。
“蔡阿姨，我来了！！”
人未至而声先至，活力十足地一个扎了长长马尾的女生走了进来，看着像是从外面夜跑到这，运动汗衫都湿了大片，汗珠顺着脸颊在下巴处汇集然后滴落。
韩甜甜放下了碗筷，大声说道：“臭屁丫头！”
两个女人的目光交集在一块，空气中似乎闪烁着电火花。
那个女生也认出了韩甜甜：“平胸老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