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甜甜这几天过得相当悠闲，险些把配音的事情都忘了。亏得柠檬老大一个微信电话，询问她准备角色台词的情况，她才想起了这回事。
电话里，她支吾着跟柠檬说，准备得差不多了，保证正式录音时一定不掉链子，才把柠檬给忽悠了过去。这也利益于她对配音的态度向来认真，柠檬才神奇地忽视掉了她拙劣的说谎技巧。
都怪日子太过安逸，沉溺于恋爱的甜蜜中，使得她把正事给忘了。
时隔多日再翻开剧本，密密麻麻的台词，她两眼一摸黑，捏着嗓子却找不着说话的感觉，没念几句台词，她就忍不住捂脸，默默把录好的音轨给删。
她配的时候就有所感觉，仿佛小学生在念课文一样，不好意思回放给自己听：实在太不堪入耳了，瞎了她好几年的配音功底，弄出这样不知所谓的东东。
越录就越没有感觉，韩甜甜止不住把剧本文本关掉，掐着时间又该去给万涛送饭了。
因为韩甜甜手残，每次动火炒菜，不是火候过了，就是夹生，所以万涛这几天吃的都是清淡的蒸菜。
想起这个韩甜甜就有点心虚，家里有个开饭馆兼做大厨的爸，然而一点厨艺基因都没有遗传到，不得不说，这也是一件奇妙的事。
那些失败品她是没勇气端去给万涛吃，今天她厚着脸皮求了隔壁老太太多做了些菜，然后装进保温饭盒给万涛送过去。
穿戴妥当又加了条长长的围巾，上次她送饭时，万涛心疼她脸被冻红，一下午没跟她说话，她郁闷了好久，再三追问才知道他生气什么。
千种人有无数种恋爱，而她自从确认关系之后，即使是一点小事也能高兴小半天。
至于未来，她还没有想那么长远，对于缺失爱情的前二十六年，她得好好享受把缺失的都补回来，
开门的时候，韩甜甜看见站在门口的人，心里发慌。
“妈，你怎么来H市了？也不跟我打个电话？”
霍伊人却没有跟她寒喧的心思，直接问道：“今天是周五吧，怎么你在家呆着？”
“噢，我有事，跟琳琳请假了。”
“是吗？”
霍伊人看似和煦地笑，心里却道：装？还在给我装？
她这天早上九点跑去了天娱一趟，因为保安是见过她的，也知道她和龚琳琳关系不匪，因此登记了信息就让她进去了。
没有工作证，即使是熟人也无法上去。霍伊人熟门熟路地跟前台姑娘打招呼，喊她转线龚琳琳的办公室。
龚琳琳提前跟前台打过招呼，为了配合韩甜甜隐瞒她的职业，她也花费了一番心思。
前台妹子前几次也见过霍伊人过来找人，所以并不奇怪，帮她转线龚琳琳的办公室。
然而凑巧的是，龚琳琳有份合同要谈，所以外出公干了，办公室里只有她新聘用刚过实习期的秘书左朵琳。
“你好，我找你们龚总监。”
“您好，我们龚总监外出公干了，大约下午四点才能回，如果您有急事，我可以帮您记录下来，转达给龚总监。”
霍伊人蓦然听着不认识的声音，有些奇怪：“姑娘，你是谁啊？你怎么没听过你的声音？”
前几次都是韩甜甜接的电话。
“我是新来的秘书，刚来没多久，您不认识也正常。”
“哦。”
霍伊人恍然大悟，自然而然想到自己的女儿可能跟着龚琳琳一齐外出公干了。
“这样啊，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我是你们龚总的韩秘书的妈妈，今天过来看看她。哎，你们应该认识啊。”
琳琳是大公司的总监，请个二秘也很正常。韩甜甜告诉过她，自己是龚琳琳的秘书，她想当然地把左朵琳认成了是龚琳琳新请的二秘。
左朵琳没听过韩秘书这一号人物，但是电话是从前台转过来的，是经过保安放行的，终归是认识他们龚总监的人，这点不会出错。
她礼貌地回道：“不好意思，我没听说过韩秘书，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没错啊，我上次来她还在。”
左朵琳这次肯定是霍伊人弄错了。
“那您可能真的弄错了，据我所知，我们龚总监的秘书一职，之前变动得比较频繁，但离职的人里面……我很确定，没有一个姓龚的。”
虽然靠着一层校友关系，龚琳琳给了她小小的便利。但是为了不辜负师姐的信任，她也是下过苦功，做足了功课的。
不然，龚琳琳也不会任她过完试用期，早叫她收拾包袱滚蛋。
“这样啊，抱歉打扰你工作了。”
说着，挂了电话。
前台妹子不明所以，问道：“您过来找龚总监啊？龚总监有您这么关心她的母亲，真是幸福。”
不像那个泼妇，还想混乱过关，这个形象气质俱佳的精致女人，才应该是他们龚总监的母亲，上次那个泼妇，哼……
霍伊人灵机一动，说道：“对啊，没想到她不在，听秘书说出差去了。”
“我向你打听个事，你可要老实告诉我。”
兰色的束腰毛呢风衣，米色的小牛色挎包，肩带部分有个装饰用的金属锁扣。简单的设计，衬出了她的身段。
即使四十多岁的人，霍伊人有空也会去报名瑜珈班，和景洛水一起学习几手防身术，而且闲暇时她还跟景洛水学习插花。
样貌虽然比不得从前，但胜在气质出挑，前台妹子心想自己这个年纪，也能活成这个模样这辈子知足了。
“没问题，您尽管问。”
龚琳琳在她心目中，是女神级别的。天娱里一大票女生，都是她的后援会，龚琳琳给她们树立了一个女超人的形象，比公司里大多数男人都能干多了。
假如龚经理是男的，她一定想办法把人追到手，可惜她是个女的。
爱屋及乌，她对霍伊人也有相当好感，尤其她想问出保养的秘诀。
哪个女人不着紧自己的美貌？前些天她忘了敷面膜，皮肤好像缺水了，把她心疼到不行。
“我想问一下，琳琳的秘书里面，有没有一个姓龚的？”
她还抱着侥幸，也许是那姑娘新来，不清楚里面的人事变动，女儿有可能调到别的部门去，还没来得急告诉她。
“没有。”
前台妹子肯定地说。
她们私组的聊天群，几乎把龚琳琳的经历，还有她进天娱时周围的人事变动，调查得一清二楚。
她原本还不以为然，但了解的越深，越对龚总监心生钦佩。
没有后台，单靠自己的能力，几年时间内，就坐到了公司总监的位置。每一次天娱的重要决策，她在其中都扮演着举重若轻的角色。
满足了她们一票女生，对女强人的幻想。
“你确定吗？”
“阿姨，我确定，肯定不会出错。”
霍伊人心里憋着一股气，韩甜甜欺骗了她，对她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大学毕业这几年，她是不是在做见不得光的工作。
爱之深，恨之切。
不行，我得找她问个清楚！
前台妹子一晃眼的功夫，就发现龚总监的“妈妈”，已经走出公司大门。
她有些遗憾，还没来得及问清楚，龚总监母亲的保养秘诀。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她在“龚女神后援会”里发消息，说自己见到龚总监的母亲。
几乎是秒回，瞬间赢得了一大波的羡慕嫉妒恨。前台妹子把聊天群关掉，事了拂尘去，深藏身与名。
她就是要吊着这群小妖精的胃口，好好磨磨她们的好奇心，就是不说详细的经过。
……
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手里拎着饭盒，看样子是准备去给男朋友送饭。
韩甜甜小时候，霍伊人几乎为她操碎了心，手忙脚乱地学习做一个合格的母亲。韩迪过分宠溺韩甜甜，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她就只好配合着丈夫，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学着当自己不擅长的严母。
好在当中没出什么岔子，这丫头顺利长成了一个标致的大姑娘，还带了个不错的小伙子回家。
但是，她心里不住反问自己：什么时候她教过女儿说谎，欺骗自己至亲至爱的家人？有什么事情非得瞒她好几年，从大学毕业就开始撒谎？
霍伊人不再试探，开门见山地说：“韩甜甜，你到现在还想骗妈妈是吧？”
韩甜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霍伊人叫她全名时，意味着她做了大错事，而她的母亲非常生气。
“我问你，你真的在天娱上班，是琳琳的秘书吗？”霍伊人火气上脑，有些话不择言：“韩甜甜，你翅膀硬了，会飞了是吧？和外人联合在一起，骗你的亲生母亲？”
韩甜甜握紧了饭盒，心知之前撒下的谎言，被霍伊人完全识破。纸，再也包不住火，她扯的谎无法再圆回去。
“我还以为琳琳是个好姑娘，没想到坏透了，竟教你学会了撒谎！”
“这事不怪琳琳，是我求她帮忙的，妈，你不能这样说她！”
好友被误会她无法坐视不理，同时，她想到了自己身份泄密的可能。
尹小天，这个大嘴巴子，把她做CV的事，全部告诉了她妈妈。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事是你出的主意？”
霍伊人眼睛直盯着韩甜甜双眼，怒气在爆发的边缘。她已经极度克制自己，好让母女间的对话不至于那么难堪。
但是，韩甜甜的解释，更加令她觉得，是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她生气，一是气女儿对她说谎，二是气自己教育失败，怨自己不配为人母亲。
相比起韩甜甜的说辞，她一厢情愿更加觉得女儿是受了其他人的影响。
韩甜甜以为霍伊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职业，一直以来心里的想法涌上心头。
“是，没错。”韩甜甜吼道，声音响彻楼道。
“我不是公司上班的秘书，也没有一份你们常说的‘正经’工作。我骗了你们，我毕业之后没回C市，就是怕你们阻拦我，不准我去做配音演员。”
话里蕴含的信息，比她得知韩甜甜欺骗了她，给她带来的打击更大。她再没办法克制住自己，心平气和地听下去。
深吸一口气，一巴掌扇了过去，清脆的声响打在韩甜甜的身上，但她心里的伤痛更甚。
“你太让妈妈失望了！”
霍伊人气得嘴唇发抖，而韩甜甜脸上没有丝毫悔意，哪怕被她打了之后，还倔强地跟她对视，眼里没有一丝退意。
“对不起，但是，我就是喜欢这份工作。”韩甜甜抬头不让眼泪掉下来：“你和爸爸劝不了我，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这种不正经的工作有什么好？”
韩甜甜高中因为沉迷广播剧，成绩一落千丈，是她心中永远的痛。旧事重提，她感到无比的伤心与难过。
做父母的还不是希望孩子过得安稳与快乐，这丫头一点也不懂得自己的用心良苦。
不说她还不知道，她瞒了自己整整六年，毕业之后没干正事，冥頑不灵地去学了那害人的东西！
因为韩甜甜接触广播剧而落榜，松懈复习而落榜，霍伊人将它视作生死仇敌。她绝对不会去碰跟它沾点边的事物。
“怎么不好？！”韩甜甜一昧地讲述着自己的想法：“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去偷了，去抢了，还是去卖了？”
“你要这样歧视这份工作？”
工作？
霍伊人不以为然，她不觉得这样的“害人”事物，能称之为工作。
她希望能让女儿脱离苦海，回归正轨，于是逼迫韩甜甜做出选择。
“就问你一句话，你是选这份工作，还是选择做我的女儿？”
一边是她的理想，一边是她的亲人，这个问题根本无解。
“妈！”
“别叫我妈。”霍伊人铁石心肠地说：“你今天必须选一个，你选了那破工作，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我丢不起这个人！”
难过与纠结像藤蔓一样，相互缠绕着包裹住了她的心。她扪心自问：可以从今往后不再接触这份工作，像母亲说的那样，找一份她认为的正经工作吗？
心脏似乎被撕扯开来，藤蔓上的刺勒得越紧，造成的伤痕滴落的血就越多。
霍伊人的眼中带着期待：不要让妈妈失望。
韩甜甜无比艰难与痛苦地做出了抉择。
“我选配音演员。”
只要做出了成绩，妈妈一定会理解我的坚持。《兵杀》这部剧，已经配了小半，现在放弃也是对其他人的不负责。
这种紧要关头她如果退缩，就意味着功败垂成。对不起的不仅是她自己，还有柠檬等一直关心与支持自己的人。
韩甜甜，你是个成年人，你要学会扛起责任。
“你……你太令我失望了。”
霍伊人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她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女儿居然为了一份荒唐的工作，宁可跟她决绝母女关系。
苦水瞬间翻江倒海，伤心与难过淹没过顶。她无法继续保持自己的仪态，只好快步离开不至于自己的丑态被看到。
沿途留下一连串的银珠，同时也化作蜡泪灼伤她的血肉。
对不起……
如果不是尹小天……
悲伤与难过源源不断地涌出，负面情绪使她的心房岌岌可危地鼓成巨大的气球，似乎拿针戳一下就会炸开。如果再不帮这些情绪找一个宣泄口，她恐怕会被折磨成疯子。
尹小天成了她最好的宣泄对象，假如不是尹小天的告密，她们母女两人至今还相安无事。哪怕再延缓一点时间，也不会造成现在这样痛苦的局面。
所有的负面情绪通通转化成了怒火，她的理智已经被无穷的烈焰烧成灰烬。对尹小天的青梅竹马情谊，就只剩下绵绵无绝期的仇恨。
尹小天，都怪你，你凭什么多管闲事，对我的事指手划脚？
她恨不得生啖尹小天的血肉，敲开他的骨头，吸食他的骨髓。
……
自私是深藏人类血肉因子里的惩罚，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在重复同样的事，不遗余力地以他人之痛苦活祭，交换自己的安宁与幸福。
每个人心底都有座关押饥饿凶兽的监牢，也总有傻瓜手无寸铁地站在牢门前，沦为破笼出的凶兽腹中口粮。
傻瓜一点也不值得同情，不求回报的信任可笑至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