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睡的幽笙被子青这突然的嚎叫声惊醒,猛不跌的抬起头,晃晃大耳朵,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非人的气息,这气息极其微弱,就连一般的神仙也是无法察觉到的。
“糟糕,”幽笙心里一惊,难道是“它”来了。她立马穿墙而入,口中念着:“莫不知,莫相问,变!”随即在子青的榻前幻化出隔音阵。
这隔音阵可以将阵内的声音、法力、气息等完全与外界隔离开,而外界看到的是一切如常的幻术,并且无法进入阵内。
幽笙进入阵里,化回原形,伸出纤细白皙的右手触在子青的额上,闭眼以法术追踪,探查一番,竟无收获,心下寻思:“它”莫不是又故技重施?这么多年的套路居然还在用!幽笙心里不由又鄙夷又惊恐。但“它”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按说她一百年前已经将“它”锁在无根之境,怎么可能又逃了出来?带着恐惧和担忧,幽笙进入了子青的梦境。
只见一片白雾,伸手不见五指。子青的梦境怎么会是这样?幽笙心中疑惑,又往前走了几步,感觉脚下开始松软,低头看去,发现脚踏之处也是白雾,那份熟悉的、令人心慌的恐惧感慢慢席卷全身,她不由的心里开始打颤,关于“它”的回忆渐渐涌入脑中,无法挥散。
“它”是幽笙起的名称,因为正如这称呼般,有形似无形,有声似无声,每每出现,她都觉得头疼欲裂,心脏好似被千万根铁针穿插,浑身精气被一丝丝抽走般。如果要她说出最后悔的两件事,一是未能替母神补天,二便是莫名创造出了“它”。
当初母神女娲补天之后,幽笙每日形似枯腊,形容锆破,不眠不休,不哭不怒,盘坐于不周山茅庐内。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两百年,直到茅庐内的灰尘将她掩埋,形成一个小土堆,土堆上长满了小草,还开出了野花。
那些小草小花的根部为了索取营养,刺破她的皮肤,扎进她的血肉,丝丝根根在她的血液中缠绕盘错,就连眼睛、鼻子都被根系堵满。幽笙在黑暗中就这样维持了不知道多久。
有一天她终于流出了泪,那泪仿佛水柱般,从泪腺涌上,经过花草根系盘错的眼眶流了出来。只见那个小土堆底下慢慢出现一道水柱,越流越多,最后水柱变红,变成血泪。流了三天三夜,幽笙终于感觉到了困意,便盘坐着沉沉睡去。
忽然醒来,睁开眼睛,目光所到之处皆是白雾,伸手不见五指。幽笙伸出右手,掌心点燃火苗,想要以此探查,发觉看不到火光,反复确认了三次自己的法术没有问题。许是这雾太厚,就连火光都无法透出。
幽笙向上飞去,飞了很久,不见边界;化出十个分身,分别向着不同方向直走,仍无法走到尽头。她只得收回分身,盘坐于地,以右手中指敲地,没有声响,伸手向下探,发现脚踏之处亦是白雾。
寂静、荒凉、空虚,能听到“噗通”“噗通”心脏跳动的声音。
“我在哪里?”她问着自己。由着好奇心,幽笙用九涯梅化作红鞭一鞭打了下去,只感到红鞭被重重反弹回来。
“哎呦~”
幽笙鼻子一酸,眼泪不自觉的滑落出来。因为这是心心念念的母神女娲的声音。疾步飞到刚才红鞭所到之处,她伸出双手摸索,只触到红鞭挥后留下的梅花雨还在淅淅沥沥落入掌心的柔软,伴着阵阵花香。
“嘶~咕咚~嘶~咕咚~,”吞噬食物的声音慢慢响起。
“主人,母上,是你吗?我好想你。”幽笙带着哭腔向着四周大喊。
“嘶~咕咚~嘶~咕咚~,”吞噬之声越来越响,还带着回声。
她停止呐喊。许久,吞噬之声渐弱,逐渐停了下来。
“主人?”幽笙又喊了一声,声音回荡起来。
“嘶~咕咚~嘶~咕咚~,”大口吞噬之声又响了起来。
她心里疑惑,抄起红鞭又是一鞭。
“哎呦~”
幽笙不由得疑惑加重,因为这声音是她自己的。
“嘶~咕咚咕咚~嘶~咕咚咕咚~,”大口吞噬的声音此刻更加高调,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她不再喊叫,闭起眼睛用全身每个毛孔来感受周遭的一切。大口吞噬的声音变小了。
“奇怪,这是什么地方,这又是什么东西?”幽笙在心里念叨,大口吞噬的声音又开始肆虐开来,渐渐逼近,响彻天地。
她心中一沉,不再有任何动作,不再有任何想法,呆呆地维持现有的右手持鞭、左手挥起紧攥拳头、左腿弯曲右腿伸直的动作,一动不动,吞噬之声渐渐变小,渐渐消失。
所料不错,果然只要没有任何念头,任何动作,任何起伏,这个怪物就不会出现。幽笙心里想着,只听见吞噬之声又响了起来。她降服过很多神兽,但像现在这样一直没有摸清底细的对手,她还是第一次碰见。为了摸清对手底细,她便原地打坐,化空一切,静待对手出手。
如此状态维持了许久。
突感有光亮,有鸟鸣,有花香。幽笙睁开眼睛,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温暖入春,花香沁入心脾,海浪拍打着沙滩,与海鸥一起翩然起舞。
“笙儿~,快来~”,只见母神女娲头带杜鹃花编制的花环,在海边轻快地跳跃着旋转回身,左手拿着海螺,右手呼唤着她。幽笙开心地起身,笑容满面地朝女娲跑去。
只见距离越来越近,幸福之情就要溢出。
指尖马上要触碰到女娲伸出的右手,女娲突然停了下来,冲着她露出一个大大的似微笑弧度状但却异常诡异的表情。幽笙心头一惊,指尖一僵,也停了下来,认真看着女娲。女娲又恢复笑容,伸手拉住她僵硬的左手,带着她踩在金黄柔软的沙滩上,踢着朵朵拍上滩的白色浪花。
阳光正好,花香醉人,鸟鸣诉着幸福,幽笙看着阳光柔抚下的女娲,心口温暖似艳阳。
“嘶~咕咚~嘶~咕咚~,”大口吞噬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
幽笙心里一惊,迷惑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阳光抚摸着面庞的女娲,踢着浪花的双脚,远处海面上翱翔着的海鸥,空气中还弥漫着杜鹃花香。“这一切难道是假的?”可是这大口吞噬的声音也格外熟悉,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突然脑中闪回深不可测的白雾、耳边响起“嘶~咕咚~嘶~咕咚~”、“哎呦~”,她疑惑地看着眼前温柔美好的母神女娲。
脑中杂乱。白雾、吞噬声、母神离别前哭红的双眼、共工磕破的流着注注鲜血的头、天端倾覆时的炼狱人间、眼前发着光的女娲与踢着海浪的幸福,不停交织在一起,幽笙只觉得心脏狂跳不止,头痛欲裂。
幽笙本能地紧紧抓住女娲的手,生怕女娲再一次消失。只见眼前的女娲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对她说:“怎么了,知道我死了吗?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不是真的我。”
“不是真的我”“我已经死了”这两句话跳进幽笙的耳中,不停应和着其他画面回荡。
一时间她只觉得天地错乱,浑身倒转,心口悸荡,血液四散涌来。
“噗~~~”,吐出一滩鲜血。幽笙擦着流着血的嘴角,睁眼,还是在那白雾之中。
“嘶~咕咚咕咚~嘶~咕咚咕咚~,”此时吞噬之声大得惊天动地,如那日不周山断裂。
天下之大无有能引幽笙入梦的神兽怪物。
“莫不是我要入魔了?”幽笙心中震惊,立马凝神静心继续盘坐,努力不再有任何想法或者动作。
周围的白雾依旧不见减退,却有更加浓厚之意,愈发白得像纸般。
幽笙虽然努力凝神静心,但还是会时不时的掉进那个梦境,在吐血声和吞噬声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