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来那位村民就是富义。叶一壶心里想着，不露声色，端起茶水喝了起来，富财接着说：

“先生呀，婆娘就要管教...”

叶一壶一口茶水没咽下去，全喷了出来。啥？管教？富财叫他来是为了教他驭妻之道？

“先生，是不是茶水太烫了？娃他娘，你过来！”又是一嗓子，妇人马上跑过来，紧张地说：“娃他爹，鸡肉马上就端过来。”

“让你说话了吗？”富财皱着眉头瞪着妇人，“这茶水这么烫，你干什么吃的？把先生烫坏了我捶死你。”

妇人立马唯唯诺诺地上前撤了茶水，叶一壶看到她小腹隆起，肚子的男孩已经成形了。

“富财兄，嫂子已有身孕，你这样使唤不妥吧？！”叶一壶用说笑的口吻敲打富财，想让他注意点。

“皮实着呢，”富财敲了一下藤哥的头，“生老二前一天还下地摘葡萄了，跟老母猪一样，没有事的。”

富贵腾低着头，搓着小手，没有说话，也没有喊疼。

叶一壶听到这话，有些无语，看着富财翻了个白眼。这几年来，他是看到富各庄，甚至整个武沟乡，女性地位很低，什么出门干活不能跟别的男人说话，拖着肚子干活做饭一点都不能耽误等等，但真的进入富财家才发现，关上门后，女性地位更是低到尘埃里，人穷毛病多，说的就是这里。

妇人退下，富财极其傲娇地看着叶一壶，搓着富贵腾的头，“先生，婆娘就该这么管教，像您夫人那样，说的不好听点，穿的花枝招展，还露，引不住的。”

花枝招展还露？叶一壶有点生气了，卓三娘穿衣就露出脖子和锁骨，这也叫露？怪不得富各庄这里的女人都缠着脖子，原来是男人要求的。他现在内心里只希望鸡肉赶紧端上来，随口糊弄糊弄就赶紧离开这个令人讨厌的破地。

富财根本没理会他的生气，心里还以为是自己说到了他的痛处，特别开心地接着说下去：

“牛头村牛旺财的婆娘，就不听话，三天两头勾引别的男人，打都不顶用。所以先生呐，我可提前跟你说了，免得以后也发生这种事。”

合着还真是教他驭妻之道，叶一壶已经快要待不住了。富各庄这里的人，养鸡是为了下蛋，所以逢年过节才会杀一只，没想到这个富财为了别人家的事，下了这么大的“血本”，估计自己都被感动了。

妇人端着木头方盘进来，盘上放着三双木筷、一碟花生米、三碗鸡肉和四个窝头。

叶一壶忙下炕帮忙，心里想着，赶紧吃完就走，富财也下炕，拉住他：“先生，别给婆娘惯这毛病，咱们爷们外面干活就行。”

叶一壶无奈，只能回去端正坐好，看着妇人勤快地摆放完，又快速离开。

“先生，快吃。”富财将筷子递给他，又给了一个窝头。

叶一壶动筷之后，富财才动起筷子，将碗里的鸡肉夹出一块放到富贵腾碗里，富贵腾就低头默默吃着肉，看得出来，吃得很香。

吃饭间，富财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到叶一壶没有继续说话的打算，铁青着脸，也就没有吭声。

实际上，叶一壶是被富财给气到了，当然，这里面也有鸡肉的功劳。之前他嫌弃卓源做的饭没有福贵的好吃，但是跟富财家的鸡肉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想起卓源，也不知这孩子去哪里了。

匆匆吃完，他又同富财简短交流几句，便起身告辞，来到正屋旁低矮的厨房，准备带走卓三娘。

卓三娘正盘腿坐在黑乎乎的炕上，一手拎着鸡腿，另一只手比划着，旁边两个小姑娘，一个九岁左右，一个五岁左右，站在地上围着炕听她说话。妇人灶台边忙碌着，看着卓三娘这边时不时露出微笑。

他刚进入屋里，就磕到了头。屋子实在太矮了。

卓三娘看到他来，就像看到救星般，伸手示意带她离开。叶一壶便跟妇人说了几句，带着卓三娘离开了。

离开院子，还听到身后富财骂妇人：“谁让你跟他说话了，是想学牛旺财的婆娘？”

叶一壶摇摇头，心里瞬间有了主意：他要在守护悔过泪的同时，渐渐转变村民们这愚蠢的思想。

卓三娘拍拍身上的土，跟着她进入卧室，关了门就开始发牢骚：

“这什么破地方？女人吃饭不能入正屋，睡觉不能进正屋，一日三餐要变着花样给男人做，做不好就挨打，生孩子、带孩子、洗衣服、喂牲口、下地劳作，还要天不亮就给公婆倒屎倒尿，被公婆殴打、被丈夫殴打、被叔叔伯伯殴打，这个破地方养的是女人吗？是牲口！”

叶一壶递了水杯过去，卓三娘也觉得自己说的口干舌燥，接杯一口饮下，接着说：

“不，不是牲口，牲口都不这么惨的。这也就是在人世，要是哪个妖精敢这么对待我，老娘扒了他全家！！”

叶一壶听着心里也挺解气，突然想逗逗她：“哦？那卓源呢？”

“不一样，”卓三娘立马恢复恬静模样，扯着叶一壶衣袖撒娇，“娘亲，卓源可好了，他爸爸被妈妈抛弃以后，就一直抚养他，从来没有跟哪个狐狸鬼混过。”

哦？卓源也挺可怜的，怪不得一直不答应三娘，原来是有阴影；那，卓源缺失的母爱，叶一壶要补回来。作为母亲，任重道远~~~

叶一壶安顿卓三娘睡下，自己却一直睡不着，富各庄的事，藤哥的家，卓源的娘亲，一直盘旋在他脑中，久久无法挥去。

子时，旋影的实战考试提前完成。他便起身，恭喜完旋影，找仓山穹谈话。

“两生术的事，现在查清了吗？”叶一壶开门见山直接就问。

“嗯，神尊，就是媛娅偷窃。证物在此，”说着变出一只鹅毛，“这是禁咒窝搜出来的鹅毛，晶莹剔透，是妖怪中等才有的，禽类众位长老亲自核实过，这就是媛娅的毛。”

叶一壶接过鹅毛，施展“寻质术”，探得当时情景：

雅原打遍妖界无敌手，跑去鬼界找莹哲单挑，成功打败这位鬼界武力排行第一，觉得没趣，便给神界下了战书，直接上去打退了两百多将士，藏雪赶回来，一招把他打下了天庭，从此自信心受损，一蹶不振。

媛娅为了让他恢复，各种打听制胜法术，被风颖欺骗，偷了两生术，遭遇雷劫，直接从妖怪中等被劈成了灵中等。

然后，就看不到了！！！叶一壶的“寻质术”现在时好时坏的，自从洁丹的部分光芒被“它”吸走，这个法术就受到了限制。

“有媛娅的踪迹吗？”他只能开口问仓山穹。

“神尊，雉灵、还有西林见过...”

听到“西林”，叶一壶又想起当初她那缠人的本事，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西林还在盘竹县恢复地貌。雉灵，”仓山穹回头，挥手示意，一只大母鸡从书塾外飞了进来。

“神尊，小灵等级不够，尚未化作人形，望神尊海涵，”说着雉灵低头行礼，翅膀伸开下坐，行礼之后抬起头来，“哎呀我去，你不应该是个女的吗？”

“休要无礼，这是神尊！”仓山穹激动地朝雉灵说了一句，制止她口吐狂言，然后转身对叶一壶谏言：

“神尊，要不要将您的女形、男形画像都挂在妖界，让妖界众生瞻仰您的芳尊？”

“不用了，我喜欢清静。”叶一壶忙作罢了这个“要命”的提议，要是男形都被妖界知道了，万一再出现一众要看“上古活化石”的妖们，他这清静日子就到头了。

不过雉灵看着格外熟悉，他仔细回想，原来是楚姬抱着的那只老母鸡，怪不得，怪不得！也算熟悉，叶一壶一下子觉得亲近起来。

“小仓，你先回妖界，通缉媛娅，我和雉灵还有话说。”

仓山穹离开，叶一壶立马带着雉灵，在亭子下赏月聊天。因为仓山穹等众妖在人世都是隐身，所以画面就是：叶一壶一个人坐在摇椅上自言自语。

“雉灵，你之前在竹道待过，对吧？”他试探性地问她，想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问问楚姬的情况，虽然自己用运法术一搜便知，可是以他的想法，凡事该知道的一定会知道，躲不掉，不该知道的，知道那么多，徒增烦恼。

“是的，神尊，小灵在竹道陪过一个人类，”雉灵果然被这一问打开话匣子，眉飞色舞地介绍自己见到的楚姬，“那个女人挺惨的，儿子把她关在那里，一待就是几十年，然后她就疯了，”

说着流露出伤感之意，“后来她儿媳把她救走，在去傲来国的路上发生了海难，唉~~~”

“海难？”叶一壶心里一惊，也就是说，子青的母亲和孩子都死了？贤谱，你这个坏老头，有必要把人的命理定得这么惨吗？

雉灵也是一阵一阵的伤感，鸡冠子随着她的讲述左摇右摆，说到伤心处，她揪掉尾巴上一根毛，用它擦起眼泪来，尖嘴不停的嚎叫。

不知怎的，村里的公鸡也跟着嚎叫起来，“咯咯咯”的声音此起彼伏，狗被惊醒，开始狂吠。

送别雉灵，叶一壶回到房中，唏嘘不已，贤谱的命理书上短短几句，便是凡人坎坷一生。楚姬也是生错了地方，什么王权富贵，在她眼中不及喜乐安康万分之一；还有子青经常提到的两个孩子，人生大幕未来得及拉开，便陨落海中。

不知何时，他才沉沉睡去。

“先生~，先生~”

注：引：武沟乡方言，意为拴，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