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单廉方”的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那些个在低坡寨门口闲聊叙旧的江湖侠客。

惊恐的嘶叫与屁滚尿流的场景同时出现在低坡寨入口处。门口的侠士，乃至寨民，但凡胆子小一些，见到眼前血腥场面，便都害怕到脚步踉跄，疯了般的逃跑，咒骂，“杀人了！”“寨主杀了单老头！”“走火入魔！”

赵邦对这些充耳不闻，他仍旧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他明明将力道把控的恰到好处，只能给敌人忍无可忍的痛苦，绝计不会取人性命。何故这妖魔自寻死路，不顾脖子间的无名索，竟直接将自己勒死了。

有些兵器被抽出，拿在手中，锃亮锋利的兵刃对准狂性突发的络腮胡子男人，他们警惕着，以防这男人再度发狂对其他人下手。看他手中兵器厉害非常，真正打起来，两败俱伤亦有可能。

男子还未从方才的突发事件中挣脱出来，对周围诸人的敌意居然没有一丝反应。他收起无名索走到赵闲情面前，面部像是受了什么打击扭曲着，“我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他回来了。”

赵闲情蹙着眉，没有理会赵邦的疯言疯语，走到那些手持兵刃的侠士面前，沉稳道：“寨主诛杀我寨的背叛者，是寨内家务事，与诸位无关，若是对此事心有芥蒂，可不必与此停留，另寻他处住宿。

“既然沽命先生给话了，我等兄弟也非不讲理的人，但愿低坡寨能妥善处理寨内的家事，别惹出不必要的恐慌。”说话的人将“家事”二字咬音极重，说完便带着四五个兄弟转身离开。他们只是路过此地的过路人，谁也不愿牵扯进别人的家事中，惹得一身麻烦。

赵闲情目送着这几人的离去，又转向他人。又有些识趣的离开。他们就算心中害怕也不会听不出赵闲情话中的意思，方才既然已经刀刃相对，别人哪里还会欢迎自己，不如离开的好。还能卖沽命先生一个面子，说出去都有了炫耀的资本。

胥何扶着赵邦，站在赵闲情身后，有这位师兄处理此事，他若再插嘴，可能会坏事。屋内时，他和赵闲情都没预料到赵邦会直接寻到门口，杀了单廉方。这出其不意的事情，等他们赶到已经没办法阻止。

赵邦神情陷入呆滞中，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他眼神呆板，并非是因思考着什么而沉默不语，而是因震惊导致他无法言说。

赵闲情没有等所有人都表态，他转身看着赵邦，扶着他慢慢走回客栈。

阿岚看到赵闲情回来的身影，立马跑下楼去，跑到他面前，问道：“先生，发生什么事情了？”

“去把寨子门口的血迹和尸体处理一下。”赵闲情无奈道。

“血迹？”阿岚心想难道是谁在门口闹事。但没有多问便从后厨提了桶清水，叫上两个伙计，一同去寨门口。

然而门口只有一人的尸体，是门卫单廉方，地上看不出打头痕迹，这人便已经身首异处。

“是寨主杀的啦。”蹲在一旁许久的寨民说道。

阿岚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寨主杀的？”

“我亲眼看见的还会骗你，很多人都看到了，又不是我一个。”寨民懒得和阿岚理论，但还是说出了这番话。

“寨主为什么要杀单老爷？”阿岚继续问道。寨主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的。

“听先生说，是单老头背叛了寨子，谁知道这老头做了什么呢。”那位寨民回道，慢慢站起身子，走了几步竟还有些踉跄。“看他平时老实的很，想不到低坡寨也容不下他，难道还想着去程家吗，程家养条狗，也不会养他这样的老人。”

阿岚不再理会那个寨民，看着地上躺着的血迹，心里竟有些发酸。

“低坡寨可不能养你到死。”先生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你要去清照府修行吗？”他问着自己。没有给出答案，唯有卖力的冲刷着地上的血迹。同行的伙计将尸体搬上一块竹筏，找了许久才找回滚走的头颅，放到该放的位置。一路抬着小跑进森林深处，就地挖了个坑埋了。

赵闲情安顿好赵邦，和胥何一起坐在桌前，看着破窗户发呆。过了一会，出声道：“寨主做事太莽撞了，以后低坡寨可不像现在这样平静，你要不要现在走，不然以后脱身可就难了。”

“师兄，我既然拜入徐叔门下，这节骨眼肯定是待在你们身边。”胥何说道。

“清照府应召你不去了吗？其实徐叔教你的可能并没有清照府的好。”赵闲情苦口婆心的劝道。

“师兄，我有一事不明，想问清楚。”胥何没有回答赵闲情的问题，转移话题道。

“何事？”

“寨主所说的‘他回来了‘是指谁回来了呢？”

屋子里悄然无声。

良久，赵闲情被胥何盯得实在不耐烦，“你可能听过，鸿钧，知道吗？”

胥何在脑海里翻找了很久，点头道：“是满身羽翼，人身凤尾的妖怪吗？”

赵闲情苦笑摇头，道：“也可以这么说吧，书中记载是这样的，但他本人可不是什么满身羽翼，世间并没有谁见到鸿钧的真面目，赵邦小时候倒是见过他，也不是真面目。那时候低坡寨不是他主事，住着一位老神仙。鸿钧则是跟那位老神仙斗法时被赵邦看到，为此这人还生了场大病，拖了半年才转好。”

“如此说来，师兄你跟寨主很早就熟识了？”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赵闲情笑道，“自那以后这人常做恶梦，夜里不睡觉，都在白天偷懒，没想到，这次居然能让鸿钧露面，这‘单廉方’背后便不是制造混乱那样了，鸿钧一招足以让低坡寨灰飞烟灭，留到现在还大费周章，必有其他原因。”

“但我们赶到时并没见着鸿钧。”胥何道。

“这等高手，千里传音，怎会亲自现身，在我们身上浪费口舌。”赵闲情倒了杯茶，给胥何递过去，“所以师弟你若是想保命，现在离开最好，我们生活在低坡寨很多年，根在这里，走也走不到哪里去。你不是有个程家侍卫肖冰朋友吗，去找他再去清照府。”

胥何仍旧摇头拒绝。

“也罢。”赵闲情叹道。

“闲情。”躺在床上的赵邦终于醒过来。他只感头脑发胀，坐起身子，抱歉道：“给寨里惹麻烦了。”

赵闲情摸出一颗定心丸给他服下，“不是大事。”

“我听到他的声音，可是没见到真人，我想可能对方知道我的弱点，以此来克制我。老神仙走了许多年，他那样的魔王，挥下无数小卒，怎会亲自找上我呢。不然我的身价肯定翻倍。”赵邦定了心神，不忘打趣道。

“你们听到声音了吗？”赵邦问道。

“没有。”胥何端起茶杯又放下。

“这就是了，是来吓我的。”赵邦道，“胥何小兄弟不必急于走，闲情他太多心了。你们跟徐叔说这样事情了吗，没有的话，现在去说吧。”

“好。”胥何答应着，他虽然要走，但不是这个时候走。

“我去吧。”胥何又道。这里的两个人都是心事，自是他出去比较合适。

没见过鸿钧，也未真正涉足过武林纷争。这样的人兴许才能看清武林纷纭的真面目吧。

赵闲情眨眼答应。胥何才退出房门。

路上，他遇见回来的阿岚，手里拿着一块血布，无精打采，与他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