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炎阳巨龙交织在一起,鳞甲森森,龙躯宛若金汤浇铸。
热风火云,似要将天地化为一片火海。
踏入真气大劫之后,陈靖的心态微微发生了些变化,脱胎换骨,不似凡人。
他冷冷地看着萧璟,瞳孔中倒映着烈火,仿佛要将他的七情六欲燃烧干净,冷酷无情,如同一尊烈焰魔神。
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倒出几枚龙眼大小的药丸,芳香四溢,金豆一般。
张口吞下,在身体里飞速转化为真气,毛孔中溢出点点赤金色的炎阳之火。
萧璟浑身被火炎包裹,熊熊燃烧,火光冲天。
忽然,烈火中滚出一道紫气,两道金光穿透漫天大火,席卷四方,天地黯然失色,显现出萧璟不屈的身影。
这光芒宏大深情,醇正温和。
上下求索,为问道之光;救苦救难,为接引之光;带领众生,一往无前,为宏愿之光。
陈靖见事不妙,赶忙将拳头一握,空气都被抓爆,炽热的气流,飞旋破碎。
炎阳之龙裹紧龙躯,变作丈许长,身躯越发凝炼,流淌出莹莹的宝光。
飞快缠绕上来,呲呲呲,发出淬火的爆鸣声。
相传,真武大帝得道前,曾周游天下,斩妖除魔。
在一次横渡洛水之滨时,恰逢洛水中两条万年恶蛟,兴风作浪,吞噬来往的船只,化形显圣,逼迫沿河的百姓以童男童女为供奉。
当时,少年真武盘坐于洛水之上,一动不动,任凭它们施展手段。
两条万年大蛟使劲浑身解数,雷霆,毒雾,烈焰,冰雹,全都奈何不了少年真武。
最后它们筋疲力竭,只能用身体死死缠绕住真武,希望用肉身之力,可以绞杀少年真武。
两条恶蛟被降伏之后,它们一身的骨血精华,被炼制成一件名震千古的降魔兵器,斩龙宝剑,不朽不坏,流传至今。
萧璟被火龙缠绕,身姿挺拔,此情此景,一如当时的少年真武,雄姿英发,仗剑天涯。
立大宏愿,肃清寰宇。
发大誓愿,扫荡天下!
两条炎阳巨龙金鳞闪耀,焚烧虚空,缓缓绞动,溅射出无数的赤金烈焰,叮铃铃作响。
萧璟一对紫目金瞳,照耀乾坤,直视着陈靖。
陈靖忽的一阵心慌,不可能,此人肉体凡胎,我怕他做甚!
怒吼一声,炎阳真气不要命地涌出,雪地之上,一轮赤金大日冉冉升起,要与天上明月争辉。
大日轰然砸落,划破虚空,割裂乾坤,向萧璟飞驰而来。
大日煌煌,与炎阳之龙合二为一。
炎阳巨龙得到了真气加持,瞬间仿佛活过来一般,画龙点睛,飞龙探爪,威风凛凛。
龙躯上写满了火焰之符、大日真言,虚空一阵扭曲,就要撕裂开来,飞出无数的火鸦火马,火凤火龙。
虚空震动,模模糊糊,甚至闪烁出无数火焰宫殿,隐藏其中,仿佛神话。
萧璟沐浴着太阳之火,身上的衣物被烧掉了大半。
疾风骤雪之中,他衣不蔽体,身形消瘦,映着莹莹月光,恍若自然之神,与天地合一。
闭上双眼,张口一吸,胸膛高高鼓起,漫天火焰,咆哮着,被他一片片吞进腹中。
炎阳巨龙哀鸣着,龙躯之上的炎阳之火,一团团流逝,身形越来越淡,不消片刻,便被萧璟尽数吞噬。
一口气吞了如此多的炎阳真气,萧璟的口鼻中喷出滚滚浓烟,全身剔透红亮,整个人如同熔炼过的人形兵器。
赤金色的火焰碎屑漫天飞舞,红彤彤,亮晶晶,满世界闪耀。
陈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有人能吞食炎阳真气?!
要知道炎阳真气为天地至阳,刚猛强横,霸道无边。
这番剧烈地运转,就算是他自己,也有些承受不了,心脉隐隐作痛。
陈靖顿时心生怯意,就要退走。
萧璟陡然睁开双眼,金色瞳孔越发璀璨,天地间的一切都失去颜色。
被萧璟目光锁定,陈靖只觉得自己如同笼中之鸟,逃无可逃。
萧璟慢悠悠,伸个懒腰,将吞食的炎阳真气消化得干干净净。
浑身炽热明亮,如熔岩滚动,体内蕴藏着无穷生机,筋膜坚韧,骨骼晶莹。
肉身里外,都被陈靖的炎阳真气锻造得洁净无暇。
此刻的萧璟,周身血气充盈,朝气蓬勃。吐纳之际,内外混元,百病不生。
萧璟得此真气,相当于一名真气修者,全力为他灌顶。
而且这真气乃是炎阳真气,是主宰万物生发、光暗变化的太阳神力。
品质十分之高,异常珍贵。
可炼化了如此多的炎阳真气,萧璟才堪堪将肉身境界推至第五重,谁能知道他这身躯究竟能吞纳多少能量?
“原来只有宇宙之心的气息,才能治我的病。”
“枉费师父一心为我,可谁又能想到这宇宙葫芦之中,存在这样的奥秘。”
“而宇宙葫芦又被当今朝廷秘密得到,当真是因缘际会,世事奇妙!”
“可接下来,我又该到何处去寻这宇宙之心呢?”
萧璟回过神来,眼中燃起无穷的斗志,七尺男儿,意气风发,天地可以争高下,仙人可以争长短!
他遥遥望着陈靖,平淡地说道。
“我也不为难你,你走吧。”
萧璟矗立在这冰雪的世界当中,气势滔天,如亘古天柱,横推而来,排山倒海。
依常理,肉身五重,虽然说是百里挑一,能开三石强弓,筋膜弹力,爆发性极强,再配合上骨骼的洞穿力量,拳脚搏杀,勇不可挡,可以一当十。
但萧璟居然以肉身五重,压制真气大劫、有仙人之姿的陈靖。
简直是匪夷所思,天方夜谭。
严开,方幼麟头脑开始悸动,一阵一阵,感官错乱,觉得世界并不真实,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风雪很急,青山白首,古树霜颜。
陈靖大口的喘着粗气,体内的炎阳之火就要熄灭。
不声不响,身上尽数被白雪覆盖,但眼底仍是不屈,似乎有星星之火,一息尚存。
他是个孤儿,没有名字,从小便在街头巷尾争讨生活,风餐露宿,与野狗抢食,同成人竞命。
周围人都叫他贱骨头,年幼的他不知其意,便以为这就是他的名字,还欢喜了好几天。
他从不埋怨命运不公,弱肉强食,在他看来天经地义。
谁骨头硬,谁就能活下来。
稍大一些,便在造纸老板家,做那没日没夜的学徒。一天两个冷馒头,虽不能温饱,却也不至于饿死,稍有不慎,还要遭受毒打。
可对年幼的他来说,不用再过居无定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这已经是天大的幸福了。
十一岁的他身无半两肉,伤痕累累,愣是硬咬着牙关活了下来。
长年累月的冷饭冷菜,睡眠不足,对贱骨头实在是苛刻至极,身体着如何吃得消?
终于在一日半夜里,他昏昏欲睡,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油灯。
火星跳动,晒了满屋的纸张,顷刻间化为烈火。
被热气灼醒的他,看着满屋大火,幼小的身躯不住颤抖,映着茫茫大火,混浊眼睛里第一次涌起如此耀眼的光芒。
如此温暖,如此绝望。
奄奄一息的贱骨头被邻居拖了出来,造纸老板匆匆赶来,看着地上的小猴儿,再看看付之一炬的毕生心血,气得浑身发抖,对着他就是拳打脚踢,状若疯魔。
邻居不忍,上前劝阻,却看见他恶鬼一般的眼神,只能做罢。
“住手!”
来人身形高大,声音温和有力,落在贱骨头耳中,如天籁,如破晓之光。
落英缤纷,燃尽黑夜。
“住手?这贱骨头,害我丢了身家性命,不打死他,如何解我心头之恨?”
“那你这身家性命值多少钱?”
“这个…”
打点好一切,那人摸了摸贱骨头的脑袋,给他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孩子,拿着钱去读书吧,我已经帮你在此地找好了先生,他会好好照料你的。”
贱骨头扔下手里的热汤,紧紧抓住那人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够一根救命稻草,眼睛里星光熠熠。
那人摇了摇头,笑容温暖如春。
“也罢,你我有缘,你就同我儿子做个伴,一起读书习字吧。”
那年他十一岁,这是他人生唯一一段美好记忆。
一行人回到楚地,主人家是当地的大户人家。
这家主人姓陈,叫陈灵素,儒士出身,事道理佛,是位难得的佛道儒兼修,博古通今,心肠极好。
修身治家以儒家严谨,以道家无为,更兼佛门慈悲。
齐家和睦,对待下人也是关心备至。
贱骨头这才知道人间并不是只有尔虞我诈,恃强凌弱。
陈灵素告诉他,贱骨头是骂人的话,让他以后不要再说,就跟自己姓,还给他起名叫陈靖。
靖字意为平安,那人希望他能从此远离苦难,平平安安。
好景不长,主人家为奸人图谋,一夜之间,全家灭门。
朱门梦暖,只是世事荒唐,彩云易散,琉璃易碎。
临别之际,陈灵素鲜血淋漓,塞给他一本赤金打造的古籍,上面全是火焰符文,入手冰凉,脑中一轮大日升起。
“你不是我陈家人,拿着这本书,赶快走!”
陈靖歇斯底里,死死扯住陈灵素的衣角,一如那年,灰烬之中,开出花朵。
“我不走,义父教我读圣贤之书,知晓做人的道理,于我有大恩,危难之际,我又怎可弃义父而去?”
“靖儿,此书事关重大,也是你的机缘,如果此书被奸人所得,后果不堪设想,你我都是千古罪人。”
陈灵素仰天叹息,也曾恨这苍天无眼,世态炎凉,久久方才释怀。
“靖儿,你弟弟陈易,生来便具三昧真火,他娘也是为此火所累,难产去了。”
陈灵素眼角泪光闪烁,喉结滚动。
“你弟弟有三昧真火附体,万法不侵,是天生的修道奇才。如今,被那些人掳走,他们决计不肯轻易杀害他,只是不知,你弟弟会遭受怎么样的痛苦。”
漆黑长夜,星月昏沉,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皆在杀局当中,不可超脱。
陈灵素突然向陈靖跪下,风息云静,万物无声,眼中有千秋过往,世事洞明。
“靖儿,义父对不起你!义父知道你性格坚毅,所以我要你好好活着,等你练成此功,再徐徐图谋,希望你能救出你弟弟,而且你要导他向善,若他冥顽不灵,你便大义灭亲!”
陈靖泣不成声,旋即又变得刚毅无比,生死无悔。
“义父,无论如何,我也要解救出义弟,哪怕万劫不复!”
陈灵素默默点头,面带微笑,轻轻抚摸着陈靖的脑袋,恍如昨日。
“靖儿!今日我再教你最后一课,读书人,当以文成武德!”
一轮大日冉冉升起,满天金光,刺破无尽黑夜。
陈靖被温暖的光芒包围,一如父亲的大手,抚过头顶。
那一年,陈靖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