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深吸一口气,白雾茫茫,如长鲸吸水一般,被他吞入口中。
风云变幻,亭台楼阁,星竹彩鹤,顷刻之间,化为泡影。
两颊鼓起,吐出一颗云雾缭潦的珠子,蜃气旋转,蛊惑人心。
众人再看周遭,穷山恶水,脚下嶙峋怪石,蛇虫鼠蚁。
那老道又抖一抖羽衣,正一正星冠。微风乍起,三缕长须飘动,气质出尘。
侠客也长身而起,整理重甲,挽了几朵刀花,似笑非笑。
“我们有五个,你们才两个,一拥而上,以多欺少,介时怕你俩不服,这样,我们一对一,你们要是输了,得交钱。”
萧璟双手环抱胸前,扬起下巴,并不慌张。
“那你们要是输了,又该当如何?”
侠客踏出一步,身上重甲摇晃,金鳞铿锵,作金铁之鸣。
“你们想要什么。”
陈靖观察四周,幽暗浑晦,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狭长石径,蜿蜒出去。
道人笑一声,打个稽首:“要你们腰间的玉牌。”
江虎臣眉目含煞,语带不快。
“你要这劳什子物件有什么用?”
侠客抖一抖长刀,烟霞升起。
“莫要多说,打还是不打?”
“当然!”
江虎臣目光如炬,一马当先,如黑虎啸天,奔云掣电,裂风而去。
萧璟扶额叹息:“当真是个呆子,条件都没谈妥,就去送人头。”
江虎臣带着满腔怒火,只把这侠客当作萧璟。
一纵一扑,似饿虎扑食,腥风阵阵,抢珠夺目,杀气腾腾。
那侠客抖一抖长刀,刀身映着烟霞,如雪崩,如瀑落。
满天都是刀芒,杀伐凌厉,好似无物不可斩破。
江虎臣收住身形,作猛虎耸肩剪尾之态,肌肉鼓动,骨骼运动。
无中生有,自漫天雪亮的刀芒中寻得一线生机。
侠客见江虎臣身法精妙,快步跟进,一横一竖,刀中蕴含天地至理,来去匆匆,不着痕迹。
江虎臣见他来势汹汹,也不回避,高呼一声。
“来得好!”
十指连连弹动,虎骨生威,指力霸道,击打在刀身之上,长刀颤动,巨大的力量传递过去。
侠客抖一抖手腕,轻描淡写,斜挑一下,在江虎臣胸口留下一浅浅的道血痕。
血珠沿着刀锋滑落,沿途照亮了一连串奇异兽纹。
黑石乖张,冷风自小径吹来,回荡在山壁之上,哀转久绝,鬼哭狼嚎。
江虎臣调动肌肉力量,伤口早已闭合。此时他面色凝重,眼珠乱转,只见刀芒如雪,滚来滚去,他竟有些看不清刀势走向。
侠客邪魅一笑,收刀而立,只见江虎臣腰间的玉牌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他的手上。
江虎臣如丧考妣,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这一身粗浅功夫,看来是全仗底下人阿谀奉承,才能上得了台面。
严开上前拍了拍江虎臣的肩膀,声音温润,抚慰人心。
“江兄,胜败乃兵家常事,知耻方能后勇,切不可坐井观天,夜郎自大。”
江虎臣面色微微缓和,抱一抱拳。
“受教了!”
“那接下来,由我来领教阁下的高招。”
严开拱一拱手,面带微笑。
“请!”
那人也不客气,提刀戴甲,虎跳而来。
刀明霜气重,势沉力千钧。
照着严开当头劈下,刀气罩住严开四面,避无可避。
严开生得俊秀,宝剑白衣,正气凛然,一派国士之风。
“锵琅琅”一声,宝剑出匣,浩然之气充塞乾坤。
少年仗剑,行走天涯,十步一杀,千里无痕。
严开挥剑直指那人,宝剑光华大作,剑气之中,春去秋来,似有锦绣文章。
高声呼唤,慷慨激昂,问天问道问苍生。
“剑乃君子神器,刚正不阿,锋芒毕露。正应了儒侠之武,立身立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正所谓:闲来提笔问春秋,醉里倚剑事乾坤。”
春秋过往,金戈铁马,家国大事,都在这一剑一笔之上。
剑贯长虹,如滚滚大势,呼啸山河。
侠客竟不能抵挡,长刀脱手,被一剑斩在重甲之上,玉牌又被严开夺回。
严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但胸中畅快,前所未有。
“朝闻道,夕死可矣!没想到我这些年书读得是越来越多,可这人做的是越来越寒碜,哈哈哈,惭愧惭愧。”
严开大笑不止,将玉牌递还给江虎臣。
江虎臣迟疑片刻,还是接了过来。
“严兄,玉牌是在我手上丢的,我有何脸面沾你的功劳,大丈夫立身于天地之间,输赢都要有尊严。今日,江某输了便是输了!”
拱一拱手:“萧兄,日后恐怕要经常打搅你了。”
萧璟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麻烦麻烦。
“过去十年,江某小觑天下人,未来十年,绝不能让天下人小觑!”
江虎臣面容决绝,一把将玉牌捏碎。
众人齐齐高喊。
“不可!”
话音未落,便有一缕清光卷住江虎臣,顷刻之间,消失不见。
众人只觉得人生如戏,黄粱一梦,心中百味杂陈。
萧璟摇摇头,走上前,将左手伸出。
老道正气急败坏,见萧璟此举,大为不解。
“小娃娃,你什么意思?!”
萧璟摊开双手:“愿赌服输,自然是交钱了!”
“我去!”
老道士嗔怒一声,着手在衣服里掏来掏去,忽然面露囧色,转头看向侠客。
“喂!你有吗?”
侠客胸前重甲被严开一剑斩开,但却未伤到肉身,稍作整理,回那老道。
“我出门从来不带钱。”
老道垂着脑袋,比了个手势。
“靠!”
萧璟看此情形,瞬间不乐意了。
“你们是不是想赖账?”
老道面皮一红:“去去去!贫道向来说一不二,这不是还没打完,待会一起结算!”
萧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却被方幼麟拦下。
“萧兄,我见诸位问道于战,我也是心生澎湃,不如这场便交由小弟来做一番功绩?”
不知为何,萧璟也乐得见到这些热血青年明人生之志,证心中之道理。
“有何不可?”
抚了抚下颚,一派宗师气象。
“萧兄真乃大气运之人!”
严开眯起双眼,儒家也讲究大势,揣摩气数。
陈靖目露精光,盯着萧璟,久久不肯挪移。
方幼麟与几人不同,行事低调,小心谨慎,万事不肯为人先。
但毕竟年轻,骨子里还是有股冲劲。此时他自告奋勇,显然也是被几人影响到了。
“在下方幼麟,前来讨教道长高招。”
那老道嘿嘿一笑,摇一摇长袖。
“那你还在等什么?”
“得罪了!”
方幼麟拉开架势,进步崩拳,重如火炮,开山断流。
众人不曾想方幼麟身材纤细,文质彬彬,却有如此一身过人膂力。
方幼麟拳法精湛,劲力雄浑,神意悠悠,拳拳如重锤,击打出去,势大力沉,刚猛无俦。
老道踏着禹步,按星宿之位,闪转腾挪,轻飘飘地躲了过去。
手中印法不停变化,像是在往上天递解文书,呼唤雷霆神威。
“雷法?”
萧璟忍不住惊呼,喊出一声。
“嘿嘿,不错,小子还蛮上道!这便是贫道压箱底的绝技,掌心雷!”
老道朝方幼麟怪叫一声:“接招!”
掌心似有雷霆跳动,一张一缩之间,众人脑海里精芒四射,如同响了一声炸雷。
“糟糕!”
萧璟就要下去救场,却被严开拦住。
“依我对方兄的了解,虽然他平日里喜欢深思熟虑,考量颇多,但如果是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任谁也无法劝说。”
方幼麟茫然四顾,如同置身于煌煌天威之下,耳目失灵,心中稍稍有些后悔,不该莽撞行事。
方幼麟天资聪颖,半岁识字,三岁著文,五岁便能拉硬弓,骑大马。
方幼麟的父亲是军队出身,十五岁便投身行伍,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
个性火爆,口无遮拦,经常得罪朝中的文官。
因此,时常被士大夫之流讥讽。
匹夫之勇,何堪大谋?
性子刚烈的他,自知有生之年习文无望,便对幼子寄予厚望,十分严厉,言行举止,俱要得体,偏偏自己不善言辞,管教儿子,全靠一只马鞭。
可以说,方幼麟从小是被父亲打到大的。
方幼麟自小崇拜父亲,在他看来父亲武功卓绝是盖世英豪,北拒匈奴,受万人敬仰。
方幼麟面色凄苦,喃喃自语。
“从小到大,父亲威严深重,对我更是严厉,与我聚少离多,从没对我说过半句贴心的话。我只知道,唯我做了对的事情,父亲才会对我露出笑容。所以,我只能不犯错,才能得到父亲的欣赏。”
方幼麟心思细腻,个性倔强,多年以来,一直暗中与父亲较劲。
“原来,我一直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叹息一声,忽的又决绝起来。
“不!我可以比他做得更好,我一定会让他真正的认可我!所以,现在我怎么可以输在这里?!”
方幼麟仰天长啸,永不休止的决心热血,将脑海中无穷无尽,磨灭感官的雷光,撕裂开来。
双目之中,闪烁着无穷火焰,焚烧天地。
方幼麟定定神,火焰之中,映出一只洁白的手掌,拿捏风雷,爆炸而来。
方幼麟变拳为掌,胸中有惊天战意,却不猛扑,气力不断,滔滔无绝。
瞧准机会,揉身向前,双臂击打,以曲为直,以圆为方,掌力刚柔并济,混元无状,神奇地捏住了老道的雷掌。
双脚踏地,轻轻一抖,雷掌之威,被尽数卸去,同时一举破掉道士的重心。
老道此时身体里各种劲力乱作一团,站立不稳,浑身都是破绽。
方幼麟乘胜追击,拳法凶猛无比,四处击打,如巨象长鸣,践踏八荒。
连连轰在老道身上,力量无匹,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