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迟冷眼看着昏死的山贼，表情没有任何波动，随后眸光一转，视线定格在自己雪白的衣角上。
衣角本来无尘无垢，现在却沾染上了几滴山贼喷出的鲜血，看着格外醒目。
萧逸迟的脸上顿时便露出了厌恶之情。
“公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一个带着半截面具遮了右半边脸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走来，身后还有好几个一袭黑色夜行紧身衣的蒙面人，不仔细看甚至发现不了他们。
面具男子虽然称呼萧逸迟为公子，但是说话语气却不卑不亢，甚至隐隐带有几分倨傲，似是身份很不简单。
想必他就是那家神秘当铺的老板了。
萧逸迟略一抬头，眼神示意了一下地上躺着的几个半死不活的山贼。
“把他们处理掉。”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要留这些渣滓的任何一粒微尘污染大地。”
面具男子轻笑一声，注意到萧逸迟有些不快的神色，也没收敛表情，只是应允道：“知道了。公子就带着那位小姐先回去吧。”
不用面具男子说，萧逸迟也准备带芊芊走了。那种血腥的场面不适合让芊芊看到。
转身伊始，萧逸迟的目光突然注意到了那两片树叶，以及地上已经死透了的刀疤脸和断臂的山贼，脚下步伐停顿了一瞬，心中略微一动。
他这才注意到芊芊身上破碎的衣物上，有大片深红的印记，不消说，一定是那个刀疤脸的血了。
在他之前，还有人出手？
可刚刚他是听着芊芊的呼救声寻来的，若是有人救她，她为何又要呼救呢？
几个疑问停在脑海里，不过萧逸迟并没有急于开口询问芊芊。这个问题之后再了解也不迟。他只是走到了芊芊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芊芊已经没有在哭，但是眼眶里还含着泪，双眼泡在泪里，红肿着像只小兔子，鼻尖也红红的，我见犹怜，任谁看了都会升起保护的欲望。
“走吧。”
这回，不知是因为经过刚刚的事情，他还不放心，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萧逸迟没有先走在前面，而是等芊芊先迈了步，他才配合着芊芊的步伐缓缓跟着。
有萧逸迟带着，芊芊也没再迷路，顺利走回了原来的林山县中心。
周围的人渐渐多了，熙攘起来，晚上的林山县居然比白天要热闹一些，不知是不是参加明的武林大会的人都来了。
芊芊起初还有些低落，不过她的性格是事情过去了就忘了，虽然刚刚的事情给了她不小的打击，甚至有点心理阴影，但好歹是有惊无险。所以她想想还觉得幸运得很，倒是自我开解了不少。
“嗯，这才像是要举办武林大会的样子。”芊芊歪着头看看四周，一想到周围的人有可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高手人物，就觉得有些热血沸腾。
萧逸迟见芊芊状态平稳了下来，这才开口提起先前之事。
“你……真是让本王好找。”
萧逸迟轻叹了口气，还是没忍心说出责备的话。眼前芊芊的状态不错，可刚刚一定受了不小的刺激和惊吓，他又怎么忍心在这种事情发生之后怪她？
再者说，事发之地离当铺距离尚远，芊芊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去的，还有待考证。
芊芊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和萧逸迟的约定之事，又是委屈又是有点心虚。
“我本来是一直在门口等着你的，可是……”
眉头轻挑，萧逸迟看向芊芊，等着她说出原因。
而芊芊此时却犹豫了。
自己是因为看见了若愚，所以才一时情急，离开了当铺上前去追。可是，若愚又和小和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难道她要把实话告诉太子？那样会不会让小和尚被置于危险之地？
芊芊又想起刚刚的那个救了自己的神秘人。
先是若愚出现在林山县，后是恰好有人在危急关头救了她，怎么想这两件事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肯定是小和尚在暗中保护着她！
芊芊这样自我肯定了一下，后怕的心情又被冲淡了不少。
“怎么不说话了？”
萧逸迟见芊芊有些奇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的半天不语，便出声提醒了一句。
“只是又想起刚刚的事情觉得不开心……”芊芊打了个哈哈掩饰过去，随即迅速在脑海中想好了说辞。
“当时，我在门口等着你出来，等着等着，就看见街上有卖包子的，觉得有点馋就走过去买了一个。”
萧逸迟的表情不置可否，眯了眯眼睛，看不透他在思索什么。
“然后呢？”
芊芊一本正经地接着编：“然后包子太烫了，我一不小心没拿稳就掉在了地上。还没吃就扔了多浪费啊，我想着捡起来吹吹还能吃，刚准备捡，一条狗突然冲了过来，把我的包子抢走了。我跟在野狗后面追，不知不觉就跑远了……结果野狗跟丢了，我也迷路了。再后来，就是遇见了那几个禽兽的事了。”
“……”萧逸迟一阵无言。
若是换作别人，说这么个理由，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可说这话的是芊芊，竟然让他觉得还颇有些可信度。
见萧逸迟沉默着没有做出回应，芊芊心里也有点小紧张。毕竟谎言一旦被识破，其他的语言也会显得没有了可信度。
但芊芊虽然心里打着小鼓，却迟迟没听到萧逸迟的回应。她偷偷抬眼看了萧逸迟一眼，发现对方目光又恢复了那种淡漠和平静，眼神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双唇紧闭，没有开口的意思。
两人一直顺着集市往前走，芊芊也不敢先说什么，怕引起萧逸迟的追问，于是只好闷着头往前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间客栈门口。
萧逸迟脚步在这顿住，将客栈打量了一圈，旋即开口道：“我们今晚就在这休息吧，你的衣服也不太方便……先去洗洗换了，我们再吃饭。”
他考虑得倒是十分周到。
芊芊只披着萧逸迟的披风，其下的衣衫破碎，虽然用手拉得严严实实，可她还是觉得没什么安全感，萧逸迟这个提议也刚好中她下怀，不用和他面面相觑自然是最好的，于是便忙不迭点了头。
泡在浴桶里，冒着蒸汽的热水将身上的血腥气一洗而空，芊芊头往后靠在浴桶边缘，感觉整个身体的紧绷都随着水波的轻轻荡漾而放松了下来。
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简直就像是个噩梦一样，闭上眼睛时还能感觉到那种无法逃脱的恐惧。
“无妄……究竟是不是你？”
口中呢喃着，芊芊用手指拨弄着漂浮在浴桶水面的玫瑰花瓣，表情有些淡淡的难过。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追寻着无妄的踪迹，可是她了解的、得到的线索越多，却越觉得她离无妄越来越远。
因为芊芊发现，她对小和尚真的是一无所知，除了知道他的法号叫做慧净，知道他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无妄，知道他其实是太子萧逸迟的弟弟萧逸疏，这些信息之外，她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有过什么样的过去，身边都有哪些人，他真实的性格是怎样的……
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他是否也喜欢她。
刚刚最后那几个山贼临死反扑时，是萧逸迟及时赶到，才救了她，如果那个神秘人是小和尚的话，任凭她最后怎么呼喊他也不出手，是为什么……
想到这里，芊芊又觉得有些难过。不是为了刚刚的遭遇，而是因为，在她最需要自己喜欢的人拯救自己的时候，那个人却迟迟不出现。
“果然英雄救美的事情，不是会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呢。”
芊芊的脸因为热水水汽的氤氲而显得有些泛红，在水面的倒影里，人比花娇，和花瓣相得益彰。她伸出手指轻点水里的影子，水面的波纹一圈圈的扩散开来，她的倒影也随之破碎了。
无妄对于芊芊来说，就像是水面上的倒影一样，看上去似乎十分真实，可是却永远触不到。
他是水中花，镜中月。难道自己真的要一直追寻着这个幻影吗？
生平头一次，芊芊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从前她只爱江湖侠义，从未想过儿女情长，她总是幻想着自己能够闯荡江湖，而自己的身边人也会是个侠客，两个人神仙眷侣，行侠仗义。可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太弱小，几个山贼便让她差点失了身，更有可能没了命。
但她心中所希望的那个英雄，还不知道在哪里，愿不愿意救她。
“唉……”
长长叹了口气，芊芊闭气埋进水里，半天才重又抬起头来，扬起一串晶莹的水花。
路上和萧逸迟一起坐马车时，萧逸迟那番颇为深奥的话她没听懂，也不理解，可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天，她就明白了那番话中，“无奈”这个词的精髓。
不过，若是将普通的名门大小姐比作温室里培养的娇花，那么芊芊，就是挺拔的树，偶尔落叶，但绝不轻易弯折。
即使洗澡的时候多愁善感了一番，擦干身子便又是一条好汉。
山不迎我，我便去就山。小和尚的心意不明，我就找到他去问！
本来也不知道那个暗中相救的人是谁，就算是小和尚，他不出面也许也有苦衷。事情没明了之前，何必先灭自己威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