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陈老爷忽然大笑,把昭月和婉儿都吓了一跳。
他赶忙扶起跪在地上的婉儿:“我儿好志气,你虽是女子,万不可学外面那些与人私奔的小姐,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你的亲事,为父现在也相信你有自己的考量。”
说罢,他赶忙朝外喊道:“来人,快准备伤药,带小姐下去处理伤口。”
婉儿走后,陈老爷意味深长的看着昭月:“事已至此,白公子也是功不可没,不如一起留下来喝口鱼汤吧。”
他悠悠开口:“把那碗鱼汤端上来吧。”
昭月被陈老爷看的莫名有些心虚,我充其量就是个传话的,可当不得您老如此看重。
正想推脱一二,从内堂走来两人,震惊得昭月都说不出话来。
那一身白衣皎皎,还有后面跟着笑的满脸褶子的老头,可不就是公孙越和老太傅两人!
那刚刚那一番话这两人不就听得一清二楚!
这老狐狸对这女婿的不满,真是昭然若揭!
出乎昭月意料的是,那被嫌弃的女婿倒有点不计前嫌的意思,他端着那碗鱼汤走到陈老爷的面前,神色没有丝毫不喜。
倒是陈老爷一改常态,褪去了刚刚的盛气凌人,他朝公孙越拱手行礼:“刚刚老夫多有得罪,还望公孙先生海涵。”
说完,说不等公孙越接话,又继续说道:“老夫这大半辈子,只这一个宝贝女儿,宠溺得厉害。往后若使了什么小性子,都是老夫管教不严,若先生实在厌烦的厉害,也不敢多劳烦先生,只管遣送回来就是。”
公孙越捧着碗的手一顿,一时间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倒是后边站着的老太傅,没忘记自己站在这里的职责,开口破冰道:“哈哈哈哈哈,民间常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陈老爷一片慈父心肠,公孙先生怎么可能不理解。”
“陈老爷不愧是有名的儒商,教出来的女儿如此文静温婉,和公孙先生站在一处真是一对璧人。”
老太傅笑着恭维。
士农工商,商人是社会上最让人瞧不起的职业,早在听说公孙越带着韩老太傅上门的时候,陈老爷就知道,这门亲事自己是不得不应的。
此刻这位昔日纵横朝堂,盛名在外的老太傅对着熬一介商人恭维,按道理自己没有拿乔的资格。
但陈老爷只是无奈的拱了拱手,以作应对,并不搭话。
老太傅见陈老爷没接话,也不生气,无奈的笑着,看了看公孙越。这小子不是一向能说的吗?当日在朝堂上力主迎战,颇有舌战群儒的风范,这个时候怎么这般木讷?
老太傅都暗地里为他着急。
公孙越端着鱼汤,沉首低语:“昔日汉武帝看重阿娇,馆陶公主问他,他当场承诺日后定要金屋藏娇,只是后来,咫尺长门阿娇幽闭,凤落梧桐令人齿冷。今日子胥求娶婉儿,不欲做任何金屋藏娇的虚妄承诺。但今日老太傅在此为我证婚,也可证我盟誓,婉儿做我妻子,白某贫贱白衣,承蒙不弃,日后若有龃龉,不论道理,去留由她。留是公孙子胥之幸,她要离开,诚如岳父所言,是子胥不堪良配。”
君子一然诺,五岳便为轻。今日便是老太傅不再此地,陈老爷也信公孙子胥君子风范,绝无背诺的可能。
到此,阴沉着的脸总算露出了笑意。
公孙越端着鱼汤的手上,骤然一轻,终于松了口气。当日金銮殿试,自己都没这么紧张过。
陈老爷喝了口鱼汤,眯了眯眼,味道不错。
“这鲤鱼汤味道如此鲜美,婉儿定会喜欢,贤婿有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之前白公子和我都担心一碗鱼汤作聘礼难免轻率,原来子胥是别有用心,如此会讨姑娘喜欢。”
“二位新人相知相许,有些事哪里是我们旁人能够晓得的。”
昭月也连忙打趣。
场面一时间其乐融融宾主尽欢。
“能请来老太傅来陈府主婚,是婉儿和子胥的莫大荣幸啊。”
“陈老爷客气,能见证这么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喜结连理,是老夫的福气才是。”
昭月偷偷松了口气,事情总算告一段落,自己做红娘的使命总算成了。
见这两位老头打客气来客去,也实在没太大意思,昭月趁机告辞。
陈老爷挽留了一番,这可比刚刚让她喝鱼汤真诚多了,但昭月惦念自己走失的侍女,还是辞谢了。
那新鲜出炉的新朗想对昭月说什么,被他岳父催着去试新衣,只好作罢。
早上出门的时候日头初升,几番折腾,昭月走出陈府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
身后言笑晏晏,恭贺声不绝于耳,虽然没喝上一杯谢媒酒,昭月还是觉得十分满足。
昭月掐诀直接回了王府自己的卧室,喝到自己喜欢的花果茶,长长的舒了口气。
还没等这口气舒顺畅,就被突然进来的琴音打断了。
“公主,呜呜呜,你可算回来了,奴婢和你走散之后,都没心思再吃一碗馄饨了。”
说到这事,昭月心里也有点愧疚,这丫头在人间的阅历都没自己多,看的话本,听的小道信息也没自己丰富,活脱脱一个傻白甜,留这样一个丫头独自在闹市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厚道。
昭月轻声细语地道歉,好一顿安抚,才和她解释自己和她走散的原委:“实在是今天人太多,等我想起让你也使个法术的时候,你被挤得人影都没了。”
昭月说着,又兴致勃勃地拉着琴音坐下,“我跟你说,今天本公主可干了一趟月老的活儿呢!”昭月添油加醋地把自己今天做过的好事,说了一遍。着重渲染了自己的慧眼独具,一眼看出那一对有情人之间的暗波涌动。
还有自己顶着重重压力,临危受命帮婉儿和公孙越牵桥搭线,用计谋激得公孙越上门提亲。
“我跟你说,没有本公主一手促成,这一对佳偶就要天各一方了!”
昭月最后骄傲地说出了这么句总结性的话。
看到琴音一脸星星眼地敬佩之情,想到自己听到陈老爷劝分之后的后悔,心里又有点虚:
“呵呵,当然,婉儿姐姐自己立场坚定也是很重要的因。”
说到底,自己的悲喜,终究还是自己的选择!选择之后,不管是福是祸,自己一力承担时也毫无怨怼。
“好了,今天本公主一天经历了太多,也累了,你也下去休息吧。”昭月佯装打哈欠,转过头提醒道:“对了,这事你可别跟其他人提,本公主当时是个男人,不能暴露身份。”
琴音听完故事之后的一脸餍足,难免意兴阑珊:“啊,不能跟别人讲啊,这可真是可惜。”
其他小姐妹和自己分享八卦的时候,可是从没有藏私呢!
算了,那我就和她们讲讲今天在外面听到的新鲜事!
看着那丫头又欢欢喜喜地走了,昭月从脖子上扯下了那个子母螺。一抹蓝光从指间稍纵即逝,忽然吴朗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昭月满意地笑了,今天离别时候自己的嘱咐果然他听进去了。
“从钱塘出来,我们一直在赶路,经过一个小镇,那里盛产茉莉花,等凯旋的时候,我给你采些回来泡茶。”
昭月等了很久,再没有其他的话了。
这子母螺的传音,听者需要仙力才能开启,吴朗一介凡人,昭月就是留音,他也不可能听见。
但鬼使神差地,昭月还是对着子母螺说道:“好啊,我等着你。”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昭月偶尔打坐修炼,但大多数情况过着吃饱喝足,躺着数落花、听八卦的日子。
吴朗的传音起先每天都有,后来隔三差五才有。
每听到一句,昭月也不管那人能不能听到,总是会回一句。
“我到了京城了,时势紧张,领了兵马不能停留,就要继续北上。”
“北地苦寒,虽是秋天,你也要注意御寒,堂堂的大将军可别染了风寒让底下的士兵笑话。”
“听说我父王誓死守卫的玉门近日又被围困,希望我能早点带着援军赶到。”
“吉人自有天相,玉门关的城民们肯定会无恙。你别太担心。”
“月儿,玉门关被敌军占领,守城的将士没有粮草,也没等到援军,将领拒不受降,被吊死在城门口。一城军民,被匈奴屠城,都怪我来得太迟。”
“你只是受君命的臣子,何时发兵支援也不是你能决定的,都怪你那昏庸的堂兄。清徐,别太自责了。”
“我今日真高兴,玉门关收复,这一城的冤魂总算可以瞑目了。”
“战场刀枪无眼,你杀敌时也别忘顾全自己。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这些话,就像当初被人秘密送来的小玩具一样,也被昭月当成秘密,一个人听完,然后倾诉由之生出的忧佈。
凡间有句家喻户晓的话,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昭月不幸,近日两者都占全了。
长远来说,她患身在战场的丈夫的安危,有远忧。偏偏近日打坐修行时,周身灵气运行不畅,身子也不如往日轻便,真是好身奇怪。
不过昭月自此于修炼越发怠惰,刚好有借口逃避这枯燥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