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勉强刹住车，看着眼前穿着洗得有些褪色的灰色西装的班主任。他抱着一摞纸，像是刚刚匆匆赶回来，脸上紫红，额头上还有汗。

“江寒？主任刚找过你了吗？”

“…你怎么知道？”

“他不是想跟你谈人生计划的事吗？早上刚从我这领了你的学籍资料过去。那个人生计划表他没给你吗？ ”

江寒蹙眉“没，他现在可能快气炸了。”

“什么？！”叹气，“你是不是又气他了？”

“他自找的。”

“江寒，主任对你其实挺好的。”

“………”

“有的时候你不能光看表面，老师要是不关心学生，根本不会管他成绩是好是坏，可每次考试出来，主任都会问我你有没有进步。”

“不过就是想看我退步几分好来骂我而已。”

“唉……江寒啊”

“如果老师你想调解我和主任的关系，那就不用了。他以后少管我的事，我也就尽量不出现在他面前，谁也不碍着谁。我还要上课。先走了。”

“哎！”班主任叹了口气，从自己抱着的那堆纸在上面拿出一张，“这个是人生计划表，你拿去填了交给我吧。”

“………”

“也不用这么快交，什么时候填好了，什么时候再交给老师就行。”

江寒垂眸盯着那张纸，没伸手也没说话。班主任干脆将表塞进他手里，临走前还说“就算再不爱学习，也总会有以后想做的事吧？或者有什么想考去的大学和城市，都写在上面。不要让以后的自己想起现在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那才是最遗憾的。”

—卧室—

那张人生计划表平静的躺在桌上，旁边摆着只黑笔笔盖，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从书包里翻了半天三只笔，要么笔珠掉了，要么写不出字了，就剩这一只能写出字笔盖还找不到了。看见的时候就戳在书包底，还给包底扎了个小孔。

江寒坐在桌前，他想过班主任的话，可他真的不清楚自己未来有什么想做的。他唯一知道的是，不想再穷困潦倒地活在这个小破城市里。

但是想和做，从来都是两码事。

没有想成为的职业，没有想去往的学校。他对自己的未来一片茫然，又怎么能在一张白纸上表述清楚。

江寒盯着纸张出神“………”大学没有，那城市呢？

江寒想了想，可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城市。要说起来锦城可能还是他最了解的一个，谁让洛一一总是天天叨叨。

“算了，那就填锦城吧。反正大城市，写了总不会差。”他拿起笔在纸上用飞舞的笔画哗哗写下‘锦城’两个大字。写完后将笔和纸随意丢在桌上，才终于拿起一天未碰的手机。

照例打开手机-解开锁屏-QQ

最顶上是班级群的消息，他没打开看过，所以一直都是99+的状态。往下拉了拉，江寒指尖顿了顿，看到洛一一12+的消息。还没有点击进去时，看到的是洛一一发来的:

【对不起】

他觉得奇怪，洛一一平白无顾跟自己道歉干什么，于是直接点了进去。翻到信息第一条，时间是在圣诞节那天。江寒看着那几个字愣在原地，头脑第一次空白的什么都想不出来。

是真真正正的，茫然无知。

那条信息里，洛一一说——

【江寒，我可能有点喜欢你。】

指尖开始发麻，他一瞬间几乎都没敢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呼吸。不是没听人说过喜欢，可是这次却不一样。以往他会觉得得意的同时觉得那些女生没趣，可这一次呢，可现在呢？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江寒忽然丢下手机起身仓皇冲出卧室门。关门的声音尤其大，像是在逃避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书桌被震得发抖，压在表上的圆珠笔滚动了几圈，最后正好压在‘锦城’那两个字上。

就仿佛是一块遮挡物，将曾冒起的的可笑念头，死死压住。

这一切令人恐慌，令人害怕。

也令人，自卑。

江寒不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多差劲，也知道自己多平庸。从前也不是没冒出过一步登天的幻想，也不是没想过好好努力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可是大抵很多事情就是注定的。他没那么聪明的头脑去学习，也没有东西能支撑着他学下去。说到底他就是个丢在人群里也平平无奇的人，和洛一一不一样。

洛一一家世很好，身在锦城长在锦城，从一开始就比很多人高大上许多。从认识开始他没想过喜欢与否这件事，聊天无非是同情她的病，无非是对于她像母亲一样喜欢烟花而觉得感慨。可是到现在，到上一秒，当这张若隐若现的纸被捅破时，他才猛然想起——自己和洛一一，是截然不同的。

——第二天 学校——

“填好了？”

江寒拿着那张人生计划表，递交给班主任。老爸接过表，在未来计划城市那一栏里是被笔墨描黑划去的锦城以及后面寥寥写上‘随便’两个字。

“你这里……”

“老师，去哪个城市都无所谓。”

“那为什么不写锦城了？”

“……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说过，想去大城市吗？”

“想去和能去，是两回事。之前没想明白，现在想明白了，所以去锦城也没什么太大意义了”

“……”老班叹气，“是觉得没意义，还是害怕了。”

江寒抿唇没有说话。

“江寒啊，我还是希望你能奋力搏一搏，即便已经到了高三，但是不代表努力没有希望。我希望你能再相信自己一点，好不好？你一向不是那么胆小的人。”

“…我知道了。”

“回去再好好想想吧，这张表如果想改，随时可以来改。”

“……嗯。”

江寒转身走出门回到教室。林月趴着他前桌的凳子靠背，脚踩着凳脚荡来荡去，见他走进教室，赶紧招手。

“有什么事？”江寒走回位置。

“江大哥今天怎么这么低气压，被老班骂了吗。”

“跟你没关系，有事说事。”

林月脚踩地一顿，“你当我男朋友吧。”

“…你吃药了吗？”

“哎呀，我没病！我认真的！”

江寒嗤声坐在位置上看了林月一眼，目光移向教室另一边的程明浩的身影，朝后者抬了抬下巴。

“怎么，你的欲擒故纵失败了？”

林月撇嘴，死不承认，“才没呢…”

“噢。”

“你…”林月被江寒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气到，“你就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问过了，你吃药没？”

“不是这个！你就不好奇，我让你当我男朋友是为什么吗？”

“我拒绝，所以没什么好问的。”

林月哭丧着脸，“江哥，帮帮忙吧。就一周，一周后我绝对不会再麻烦你了。”

江寒微微挑眉，不咸不淡地瞧着林月，“先说理由。”

“额…这不是欲擒故纵还没到最后一步嘛，所以我…”

“我拒绝。”

“哎别别别！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的！”

江寒没说话，以一种‘你继续编看我信不信’的表情盯着她。

林月表情沉痛地低下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其实是林苏木跟我说的。他说我这样的人不适合找男朋友，也不是程明浩的菜，所以程明浩肯定会拒绝我。”

“所以呢，你为了让林苏木觉得你适合找男朋友，然后就先找人装你男朋友？你逻辑还挺牛逼呀。”

林月得意洋洋，“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呵。”江寒发现林月这个人是真的听不懂别人话里的反讽啊，怪不得之前在街上跟那些女生交谈时还能笑得出来。

“怎么样怎么样，江大哥你帮不帮？你要是帮我，我林月就欠你一个条件。”说着还豪气地往胸口重重一拍，差点岔气儿，“咳咳！怎么样！”

“你觉得我可能答应这种蠢事吗？林月你能不能自己顺顺你的逻辑，你的逻辑正常吗？”

“哪里不正常了？你不帮我我找别人去了，这里找不到我就去别的班找，我就不信找不到！”

江寒嗤声倒是懒得管她，他低下头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书。可刚摆到桌上，他忽然间想起洛一一的那条信息。

“等等！”

林月刚走没几步，当即一个自然的拐弯转回来，手撑在江寒桌上。

“江哥是要大发慈悲了吗？”

只见江寒掏出手机解开锁，朝林月丢过去。

“一周时间，到了立马结束。”

林月喜出望外:“保证按时结束”转念一想，“不过江哥，你把手机给我干什么？”

“不发说说谁知道男女朋友的关系？你当别人都开天眼啊。”

“江哥说的有道理，不过我来发吗？你QQ我来发这不太好吧？”

“让你写就写。”那种东西，他才写不出来，恶寒都要掉一地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写了！至于时间，要不就定在圣诞节那天吧！圣诞节，多浪漫！”

江寒想都没想:“随便你。”

“好嘞！我跑厕所发去了！江大哥你放心，我会屏蔽老师的。”

林月走后没多久，江寒才后知后觉想到洛一一跟自己告白那天也是圣诞节。他差点就要站起来，可是却又停住动作，顿了好久后，缓缓坐回位置上。

“算了，这样子，拒绝的也彻底一点吧。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没必要再纠缠了。没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