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你都是这么出门的?”
江逸愣在原地,这是齐子喻的声音!
他慢慢扭头,看见身穿白衣的齐子喻正坐在石凳上看着自己,脸上挂着笑意。
“掌柜你何时回来的?”江逸不禁露出笑容,朝齐子喻所在的亭子步来。
此刻他由衷地感到高兴,齐子喻离去数日,杳无音信,此时安全归来自然令人安心。
齐子喻端起面前的茶水,笑道:“大致早晨。回来歇息了几个时辰,便来亭中坐会儿。”
江逸走进亭子,催动灵气荡涤身躯,被打湿的衣衫迅速变干。他把雷击木棍放置一旁,这才在对面坐下。
“见掌柜这般,看来所行顺利。”江逸笑了笑。
“哈哈!小友无须客气,喝茶。”齐子喻爽朗一笑,伸出手做出请的姿势,随后看了看木棍,道:“看来小友外出是有事要办,否则也不会带着武器。”
江逸点了点头,也不客气,拿起杯盏和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一口,这才毫无保留地说出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齐子喻叩着桌面,有些好笑,“这师爷倒是心思活络,这样都能给县衙捞好处。不过他所允诺的出身证明一事,这对小友行走大姜倒是有益,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江逸不可置否。
讲述完后,江逸也想起之前对齐子喻的疑惑,这才拿出敕玄令牌放在桌上,正色道:“在下有些疑惑,还望掌柜能够解答。”
齐子喻挑眉,神色平静道:“我所给你的令牌吗?还有长护山的一些消息?”
“不错。在下本以为,是我所来时间尚短,所以不知晓这些。不想这些消息却是机密,而且掌柜给的令牌象征的意义也远比在下想的深远。不知掌柜何意。”江逸直言道。
短暂的沉默后。
“我如此行事,定是让你心生怀疑。”齐子喻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不过你想的没错,我的确有所打算。不过,我敢以名声保证,对你没有恶意。”
江逸没有想到齐子喻竟然直接承认此事,心中愕然,紧随其后便是被欺骗的恼怒。
他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很快克制住自己。他也明白齐子喻目前为止告诉自己的事,包括驻军之密,敕玄令等,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实际危害,这和高正武的分析相同。
感到愤怒的原因,一是对齐子喻有所隐瞒的不满,二是对以后与某些事发生牵连的顾虑,三是对信任的前辈欺骗自己的失望。
江逸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他很快平静自己的情绪,考虑了其他几件事:
齐子喻与自己毫无关系,而且在不清楚自己身份的情况下收留自己,这是恩情;
齐子喻持有敕玄令,曾是朝廷命官,他将代表着身份、有着不小权力的令牌交于自己,这是信任;
事情结束后,齐子喻没有继续隐瞒,反而告知自己这些,这是坦白。
想清楚这些,江逸并没有对齐子喻甩脸色,更不说叱问、翻脸之类。
这一段时间,齐子喻也在悄然观察江逸的神态变化,看着他在面露恼色后立即克制情绪,随后眼神流转,流露思索的神色。
齐子喻心中点头,“处事不惊,不乱于心,不困于情”,虽说江逸还做不到这些,可在他看来已经不错,如此才是值得托付自己想法的人选。
良久,江逸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将心中抑郁排解而空,他平静地看着齐子喻,声音有些低沉:“还请掌柜解惑。”
齐子喻苦笑一声,将手中茶盏放下,“往日都是你说书,今日,我也说个故事给小友听听……”
他眼中露出几丝追忆,将故事缓缓道来:
在姜国,百官之首为丞相,其下分为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六部之首为尚书,尚书之下有左右侍郎。
大概四十年前,都城安邑的齐府的主母生了个儿子,而这户人家的主人是当朝户部左侍郎齐鹤轩。
这位左侍郎为人廉洁奉公,虽无杰出才能,但胜在兢兢业业,不受国君重视,也不被妒贤嫉能之士排挤,所以在朝堂上倒是颇有几份人缘。
待儿子满月后,左侍郎宴请宾客,不少官员前来拜访齐府,这也给几乎平日里普普通通的左侍郎脸上涨了光。齐鹤轩甚喜,于是将酒席延长一日,大设酒宴,邀请好友宴饮,朝堂百官也将这次庆生宴当做一次聚面的机会,于是纷纷参宴。平平无奇的左侍郎有了独子,结果百官来访,这在当时也成了都城安邑的一件趣事。
热闹来的快,去得也快,齐府很快回归平日里安宁的生活。
然而齐府的故事并没有到此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话说回来,之前所说的宴席主人公不是左侍郎,而是左侍郎齐鹤轩之子。
其子年少聪颖,颇有天赋,才学远超同辈,被称作神童。其八岁习武,曾拜一位名家为师,而十八般武艺各有涉猎,这位宗师对他也颇有赞誉。此子十岁能文,专习古书,到了十七八岁,所作诗赋超出常人,诸多文人赞不绝口,以至百姓争相传写,一时间满城纸价上涨。
其后参加科考,以二十二岁的年纪考了文武双状元,轰动一时。
国君也惊讶于他的才华,于是破格授予官职,并允诺数年后翰林院必有他一席之地。
翰林学士一职,向来为那些惊才艳艳的天纵之才、以及政见不凡的官吏所设,常常是六部尚书的备选人才,甚至可以接任丞相。
此话一出,都城安邑以及周边几座城池尽皆轰动。上至高官、下至百姓,无人不谈此事,美称这位骄子为“齐学士”。
当年庆生宴的趣谈也再次被提起,齐府一时风光,无人可及。
其父左侍郎齐鹤轩知晓了也是惊愕,随后大喜!
有子如龙,岂能不喜。
所有人都坚信,这位年轻的“学士”若干年后必是朝廷命官。
六年后,这位家喻户晓的天之骄子结束翰林院的学习生涯,于大姜各地开始长达一年的游历。
在其归来后,未进家门,便被国君召见密谈。
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关注此事,照常来看,“齐学士”出宫之时,就是其授予官职之刻。
刻意或真心与齐府交好的权贵都在接触齐鹤轩,这位平平无奇的左侍郎这几年摇身一变成了大姜上层权贵的“红人”。
然而,事情总是那么具有戏剧性。
等事情结束,消息传出时,都城所有人都不可置信。
从宫中传出的,不是加官授职;而是一纸判词,这位万众瞩目的“齐学士”被发配边境。
和他有关的许多人都受到了牵连:其父官位连降两级,拜为师父的宗师也被打压……
后来传出内幕,当日此人进宫之后,与国君发生争执,言辞离经叛道,遂得了如此下场。
人云亦云,最终所有人都如此认为。对这位“天才”也不再赞美,反是冷漠的批判。
数年之后,人们都渐渐遗忘了此事,忘了曾经的人、事,物,所有的一切。
虽说后来,国君恢复了齐鹤轩的职务。
但是齐府近年来的热闹早已消失无踪,反而比十几年前更为冷清……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齐鹤轩给儿子起名时,取“君子喻于义”这句古语,希望自己的儿子忠于道义、为人君子。
所以,其子名为——齐子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