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子衿说，你在漠北看房？”李晨光问向来。
夏日的家属院，晚风习习，家属院有一排合欢树，下面有几个小孩在打闹。
向来点点头道：“嗯，我和老赵做邻居。”
几个孩子忽然冲过来，李晨光和向来赶紧避开，等他们跑远后，李晨光的目光还紧紧停留在几个孩子的背影上。
向来看他发怔，奇怪道：“怎么了？你认识那些孩子？”
李晨光摇摇头，继续转身往前走。
他刚刚在想，将来他的孩子是不是也会像这几个孩子一样调皮？
他的脑海想着孩子，嘴里却说出：“你家老爷子怕是要伤心了。”
“这有什么可伤心的？我只不过是向你学习而已，再说，你还没毕业就在漠北买了那么大一套房子，我那充其量就是个单身公寓。”
“倘若这也能比，那你还当什么医生呢？”
“哈哈，有道理，救死扶伤这事，本就是职业使命感，想赚钱就不要当医生。”
“这话你应该对老师说，他听了保证开心得能落泪。”
向来立马站住，拍拍他的肩，转过身来，看着凉亭下的恩师和赵嘉琦：“你少来，老师最中意的可是你和老赵，如今总算看见老赵要重回医疗领域，他可高兴了。”
李晨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两人的棋还没结束。
他若有所思地问：“老赵要回到老师身边来吗？”
“不，他要去终南山，跟一位老道士学中医。”
李晨光惊诧不已，因为周围有人，不得不压低声调说：“道医？”
这中西医差别很大，跟转行没区别，而且他还是去跟道士学医，就相当于要去做道士！他是疯了吗？
向来点点头，语调平缓而严肃地把他们去终南山拜师的事讲了一遍，李晨光听后，半天都没有回应。
过了良久，他慢慢地开口问：“所以，今天这是……”
“跟老师拜别。”
“这一去几年？”
“三年，五年，都说不定。”
李晨光抬头仰望天空，月亮已经挂在空中，他看见了最亮的那颗北斗星。
家属院里的人，陆陆续续下楼，出来纳凉。
两个帅气的年轻人站在小区楼下，都被当成学生，毕竟这里住着的都是C大教职工。
“对了，那老道士说他能延长老景的寿命，他就留在山上了。”向来想起老景，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什么？”李晨光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对方的话可信度有多高？”
老景被留在山上，万一……
向来抱着胳膊，沉思片刻，回想当初见面的场景，有些疑惑地说：“那道士，除了老赵外，其他人都未见过，却一眼看出老景病得不轻，不说有没有真本事，至少我们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能让他多活几年，就算是最后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吧？”
李晨光心思飞快地转着，老景病后，他曾托人找这方面的专家诊治，对方看了病历都是摇头。
这个道士真有那么大的本事？
“老赵是怎么认识对方的？”
向来似乎看出他的怀疑，摇摇头，“老赵似乎不愿提。”
李晨光望着赵嘉琦，既然他不肯说，其中估计是有什么故事吧。
“别让老师知道他去当道士。”李晨光提醒他。
向来：“我知道分寸。”
“走喽，上去吃饭。”
两人正聊着，就听见王教授喊他们，接着看见赵嘉琦起身收拾棋子了，两人相视一眼，快步走了过去。
“谁赢了啊？”向来问。
王教授显得格外开心：“平局，这小子棋艺一点都没落后。”
由此可见，王教授对赵嘉琦的满意度很高。
赵嘉琦则迅速装好了棋，听见他夸赞自己，谦虚道：“老师承让我了。”
“你们就别让了，快上去吧，不然师母要发火了。”站在一旁的李晨光摇了摇手中的手机无奈地说道。
他刚拿出手机，就看见师母连着发来的好几条消息，问他们什么时候上来？再不来菜就凉了。
几人闻言，立即笑起来，赶紧上楼吃饭。
李晨光也没空着手，从车里取出提前备好的新茶，向来和赵嘉琦过来的时候带着漠北的特产，进了门，保姆已经把饭菜端上桌。师母张炳玲教授从书房取了一瓶北京二锅头，看见他们几个，笑得合不拢嘴，忙招呼：“快来坐。”
李晨光把茶叶递给保姆后，就挨着师母坐下，王教授则坐在老伴身旁，赵嘉琦挨着他坐，向来则靠着他旁边坐下，保姆过来给每个人都倒了酒。
“算算你们毕业都快十年了，今日总算能聚在一张桌上吃饭，真不容易。”张炳玲有些感慨，这些学生都是老伴的得意门生，她也非常喜欢，上回亲自去漠北，她看到了赵嘉琦的实干精神，是满满的赞赏。
不是她的学生，胜似她的学生。
王教授接过话：“可不是嘛，今日我们好好喝几杯。”
说罢，几人齐举酒杯，碰杯，共同饮下。
保姆上前给每个人都满上酒。
张炳玲和蔼地看着眼前的三个年轻人，发话：“今晚你们都不准走，喝醉了，就住下，刚好可以陪陪我们两个老家伙。”
王教授忍不住笑了笑道：“趁着没醉之前，你们最好都先跟家人报备一下，免得担心。”
除了赵嘉琦，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李晨光，他十分淡定地说了句：“好。”
然后拿出手机给子衿发了条信息：今晚我们都在王教授家喝酒，明日归。
两位教授深知李晨光和赵嘉琦结怨的事儿，都识趣地没有提赵子衿。张炳玲不想赵嘉琦尴尬，就问他：“嘉琦啊，我听你老师说，你打算重回本行业，这是真的吗？”
赵嘉琦看着她，郑重地点点头。
“这样挺好，你天生就适合上手术台，没有谁能比得上你那双握刀的手。”王教授总是能默契地接住老伴的话。
向来不满道：“老师，您别总夸老赵啊，我不也是拿手术刀的人吗？”
“哈哈，你瞧瞧，这登徒子竟然吃醋了。”王教授冲着老伴，哈哈大笑。
张炳玲道：“向来也很不错，听说你在瑞士进修了几年，又是博士毕业，妥妥的海归，将来大有可为。”
向来连忙端起酒杯，向她敬酒：“师母，过奖了，我就是镀再多的金，也得靠您们二老提点啊。”
他的话说得两个老人很开心。
张炳玲道：“大家快吃菜，这鸡还是从山里买来的，快尝尝看。”
说罢，大家都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这一顿饭吃了足足两个小时，五个人喝了两瓶酒，都有点微醉，保姆给每个人都泡了茶解酒。
王教授要求跟李晨光下一局棋，他想看看，赵嘉琦和李晨光两人到底谁技高一筹？
张炳玲则拉着赵嘉琦和向来坐在沙发上聊天。
“嘉琦啊，你回归原行业，我和你老师都高兴，至少在他的学生当中，总算有一个人能真正把你老师毕生所学的东西传承下去。”
他们夫妻俩一辈子教学，桃李满天下，但是在学医领域，真正能集大成者，是少之又少。这些年了，他们很难遇到像赵嘉琦和李晨光这种悟性极高且根苗很正的学生，但凡是老师，都有惜才爱才之心。
赵嘉琦十分敬重地看着师母，“师母，感谢您和老师一直以来对我的关怀，我都铭记于心。”说罢，他又顿了顿，“我至今记得大一时第一节课，老师问我们为什么要学医？当时同学们的回答五花八门，等大家都说完了，老师才说，所有学医的人，都有自己的梦想，但是医者也有自己的规矩，那就是：医者仁心，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内心。”
向来也没忘这句话。
不管是在理论学习上，还是在临床实验上，耳边都是老师的话，反复循环播放。
所以，他从来不会违背这个原则，这是所有学医人的底线。
张炳玲点点头，“你记得就好，你老师这辈子痴迷于医学，到现在一把年纪了，一周还会做几十台手术，他常常念叨最多的就是你和晨光，只要你们俩谁能把他的毕生所学传承下去，他都死而无憾了。”
作为枕边人，她非常了解自己的老伴，这辈子总在渴望找个继承人，却总是找不到，带了那么多学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们的。现在赵嘉琦愿意回归，他们自然觉得开心。
赵嘉琦深吸了口气，看着书房中下棋的恩师，非常愧疚地说：“是我不才，辜负了您和老师，眼下，老师身体康健，还能在医学领域继续发扬光大。”
张炳玲品着他的话，觉察出了点什么：“怎么你不愿意？”
“抱歉，师母，我志不在西医。”
张炳玲刚端起茶杯，听他这句话，又放下，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赵嘉琦沉思了下，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说道：“师母，是我心胸狭窄，家父患病意外离世，兄弟景恒身患绝症两年，而我身为亲人和医者，无法救他们……能做的实在是太少！”
说到这里，他红了眼圈，学医前觉得自己以后能救很多人，可当学了医后，发现自己根本救不了人，这种痛苦的感觉切入肌肤，无法言语。
张炳玲听他说完，久久没有吭声，她虽不是医者，但也听老伴说过这样的话，每当身边的亲人因病医治无效离世，他都会痛苦难过好久……
“也罢，终究是没有缘分。”末了，她说出这句话。
不过，她又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学中医？”
赵嘉琦点点头，“中医跟西医区别确实很大，而且一直被人误解，我想，西医目前找不到这些病症的路子，中医是大有可能的。他日，我也愿把中西医结合起来，能真正地帮到那些需要帮助的重症患者。”
张炳玲有些惊诧他的选择，在听完他的说法后，也表示赞同，只能下来再给老伴做工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