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没有否认,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早晚到来。
李晨光的心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子猛地砍了下,刀太锋利了,还来不及感觉疼痛,只有理性在告诉他,刚刚一路上都在猜测的那个可能要变成真的了。
可他知道后面的结果很快就会让他坚持不住,他会瘫倒的,他要马上逃离这里,到没人的地方待着,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这一刻,他的头脑还是清醒的,他意识到,不能乱了分寸,开庭在即,他要拿到证据,伸手按下口袋里的录音笔开关。
于是,他强压住内心的痛苦,闭上眼睛,说:“给我一个理由。”
李叔转过身来,看着近在咫尺的李晨光,那个被他当作亲生儿子对待的人长大了,已经手握江汉集团大权,再也不是那个让他时刻担心的孩子了。
看着看着,他就笑了,笑着笑着,就流下了浑浊的眼泪,嘴里却咬牙切齿道:“你爸——就是个浑蛋!他背叛你们母子,完全忘了自己的初心!”
这些话带着满满的恨意,李晨光听得心头发紧,双手不由自主地握住栏杆,那是他青春期最阴暗的地方,时隔多年,再次被人掀开,血淋淋的,他希望这一切快点过去。感到心口变得沉重起来,手脚渐渐失去力气,仿佛人都被抽空了,窒息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试图劝他迷途知返,可他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双眼,死活都要丢下你们母子,我最恨这样始乱终弃的人,他该死!”李叔挤压多年的满腔恨意,一吐为快。
李晨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疼痛,心在滴血,那种疼痛从胸口向脚底蔓延,一会儿是寒冬,一会儿是架在火上烤,生死都是欲罢不能,他快撑不住了!
“所以,你就开始——筹谋,要对你的——兄弟动手吗?”他努力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把情绪带偏。
李叔疯狂地笑,脸上的眼泪被吹干了又湿,他大声地咆哮着:“好兄弟?他把我当兄弟了吗?跟个下人一样,从不让我参与公司的事情,还处处防备我。”
天空忽然响起一声惊雷,狂风开始大作,接着闪电不断,李叔的笑声在风中格外诡异。很快,豆大的雨开始砸下来,李晨光仿佛觉得这是天意,犹如他崩溃的内心。
他侧过头,看着李叔狂笑失态的样子,明白多年来,他和父亲只不过是表面看起来的和睦,私底下,只怕两人早已心存芥蒂。
李叔继续说:“当年说好一起打江山,我陪他一起吃尽苦头,到头来,他却一脚踢开我,美其名曰当他的贤内助,这就是所谓的能共苦不能同甘的兄弟。”
李晨光拧过头,父亲和他们两人的恩恩怨怨,如同这狂风大雨,他无法左右。
“那你杀了他,为何又不夺集团呢?”
按照常理,李叔杀了父亲,再杀了自己,抢夺他的财产,这样才算报复。
李叔冷哼一声,“我从来都不屑于集团,那里面有他肮脏的手段,会弄脏我的手!”
“那你为何不杀我?”斩草除根,电视剧里都这么写的……
“你与他不同,行事光明磊落。”李叔看着李晨光长大,知道他的秉性,从来都没有动过这个念头,相反,他一直在暗地里照顾他们母子。
“那我是该谢你不杀之恩了?”
李叔冷笑,“不必,如果你争不过那个狐狸精,我会毁掉集团,至少让这个世界上少死几个无辜的人。”
潘玉处心积虑多年,一直想夺权,李耀林临死前,集团内耗严重,危机四伏,如果不是李晨光力挽狂澜,时至今日,早就破产了。
不过,李叔与他无意相争,听起来似乎有些动容。
“为什么?”李晨光撑着虚弱的身体,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靠在栏杆上,任凭风吹雨打,哗啦啦的雨水沿着他的脸颊往下淌。
李叔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尽管他被风雨打得凌乱不堪,依然挺直腰板:“因为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到大都是,你爸所挣的,都该属于你,而不应该便宜那个狐狸精和她的女儿。”
“所以,你就假借她的手,去杀了我父亲,对吗?”
李叔冷笑:“是,因为她就不是个什么正经的女人,故意在医院里魅惑你父亲,才上了她的当。害得你原本幸福的家破散,让你的母亲……”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李晨光不恨是假,那是他心尖尖上的爱。
在这一刻,他所有的理性都崩溃坍塌,他瘫倒在地,头抵着死死抓住栏杆的双手,雨水顺着额头流下,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码头港口,等在车里的赵嘉琦和向来,看着外面的狂风暴雨,心急如焚。
“一个小时过去了,老赵,晨光会不会有危险啊?我们去看看吧?”向来有些坐不住了。在家时,赵嘉琦指出疑点时,李晨光很快想到了李叔,但他不敢置信,却又无法打消掉这个念头。在他说出自己的疑惑时,赵嘉琦却十分肯定凶手就是李叔,他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赵嘉琦让他试试就能自证清白。
因为李叔是军人出身,他们俩不放心让李晨光独自前来,就跟着过来,李晨光却不让他们跟着,只让在车上等着。
“不用,这种牵扯到上一辈恩怨的事,最好让他们自己了结。”赵嘉琦十分冷静地说,他从李晨光的口述中大致了解了李叔的来历和为人,他确定对方不会伤害李晨光。至于证据还是要他自己去取,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身旁陪着。
向来坐立不安,又无可奈何,只能把目光投向远方,希望晨光平安归来。
“他们会动手吗?”依照他们的年龄差,晨光未必是李叔的对手,李叔在部队几十年,擒拿功夫是有的。
“不会。”
“你都不认识他,怎么如此肯定?”
“如果要动手,他活不到今日。”
“依据?”
“如果李叔要夺权,应该在李耀林死的时候,而不是现在。”
向来看着赵嘉琦,听着他的分析,怔怔的,好像是这个理。
“哎,来了。”两人正说着,赵嘉琦发现在风雨中出现一道踉踉跄跄的身影,近了才看清是李晨光,向来赶紧拉开车门去扶他,一阵狂风袭来,把雨吹进车里,淋湿了赵嘉琦的衣服。不过,他长舒了口气,一个翻身坐到了前面的驾驶座上。
李晨光脸色苍白一片,在向来伸手的刹那,他的身体重心不稳,差点跌倒。
“快进来。”向来一把扶住,将他塞进车里,然后上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把风雨隔绝在了外面。
李晨光硬撑的神经瞬间松懈,顺势倒了下去,向来一惊:“晨光!”
坐在前面的赵嘉琦深深地叹口气,说道:“别喊了,暂时性的昏迷。”
向来闻言,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将他扶正,躺在座位上。
赵嘉琦发动车子,一脚油门,将车子开出码头……
狂风暴雨席卷了整个C城,街道上的车辆逐渐慢下来,赵嘉琦拿出手机,搜出最近的路线,加大油门,车就像离弦的箭,消失在黑夜之中……
李耀林自杀一案开庭的当天早上,李晨光还在熟睡中,就被一阵紧急的敲门声惊醒。
他刚拉开房门,就看见向来快步走到客厅门口,拉开了门。
“李总,出事了!李管家昨晚在家自杀了,警方刚通知我们……。”戴维一脸着急,说了这个惊人的消息,在看见向来后,惊愕了下,接着又看见老板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刚刚的话,戴维不确定老板是否听见,想要重复一遍时,他平静地说:“知道了。”
戴维点点头,然后又说道:“他死前留下了遗书,据说……是写给你的。”
李晨光的视线毫无距离,仿佛这件事跟他无关一样。
向来看他这模样,对戴维道:“稍后我们会过来。”
戴维微微点头,就先离开了。
向来关了门,走到他身旁,还没来得及说话,李晨光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吓了向来一跳!
脑子“嗡”的一下就炸了,他伸手接住了李晨光,本能地喊:“晨光!”
李晨光硬挺挺地倒在地上,两眼直愣愣的,鲜血洒了他俩一身。
向来抱着他,疯了一样去找手机给赵嘉琦打电话,昨晚李晨光淋了雨,发起高烧,胡言乱语,折腾一宿,他和赵嘉琦都没睡,天刚亮,赵嘉琦就出去买药,还没回来。
“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李晨光喃喃道,他的声音听上去如此的疲惫不堪。
向来吓得边拨赵嘉琦的电话,边安抚他,“别这样,兄弟,那不是你的错。”
电话几乎是秒接,“老赵,快回来。”
“怎么了?”话筒那边的赵嘉琦停下脚步,生怕错过了什么。
“你马上回来,快!晨光他……”
“别害怕,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向来发现李晨光已经闭上了眼,他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晨光!”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院。
睁开眼不过是几秒钟,他马上坐起来,看见胳膊上的针管,他下意识地去拔,向来进来就看见这一幕,立即上前阻止。
“你干什么?”
李晨光苍白的脸色,十分憔悴,他看着向来,声音很轻:“拔针,出院。”
向来少有的怒气:“你不要命了吗?”
李晨光:“……”
看他不做声,向来压下心头的火气,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法院推迟开庭了,警方已封锁李宅,李叔的遗体被拉回去勘验,等你好些了,再选个日子去办理手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