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太阳,晒得大地直冒白烟,可夕阳里,却是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
邻里们挣到了钱,对满新雨都是客客气气的,不仅夸她长得漂亮,也说他有福,嫁给了于嘉这样的好小子。
而于嘉,就在屋里埋头苦读。
有铅笔就是不同,同样的时间,比毛笔多写了好多的字,几天,便将李刚多年收录的《小录》都抄下来了。
李刚学习素描的同时,也给于嘉指出了他文章中的问题,并且每次去清湘书院,都给于嘉拿出新的模拟考卷。
同时,李刚对《万疆》这词,每次都能给出意见。
如今,于嘉的肥皂工厂已经迈入正轨,满新雨为肥皂作坊掌柜,苏毅当大掌柜,苏荷就帮嫂子的忙,舅母马氏白天开垦农田,整理庄稼,晚上也来帮忙,一家人其乐融融。
夕阳里的邻里们,无论老人孩子,只要来干活就能挣到钱,但是不管饭,工资按天结。
破败的茅草屋中,于嘉正在抄写《中庸》,表妹苏荷这时候走了进来,嘟着小嘴:“表哥,我也想当掌柜。”
嗯?
于嘉微微一皱眉,回头看去。
这十三岁的小姑娘,还扎着两个马尾辫呢,要当掌柜?
“你要当啥掌柜啊?会算数吗?”
哼!
苏荷一跺脚,上前,拉住于嘉的胳膊,撒娇的说:“表哥,我就是想像嫂子一样,走到哪,都能让人当成财神娘娘!我就想说的算而已!你看嫂子也没上过私塾,那算账也挺明白!我会的,一天一人五文钱呗!”
呃?
这小姑娘,攀比心还挺重的。
不过,也可以理解,她爹是里长,今年执政,之前邻里们看见她,哪个都得夸夸长得漂亮,打声招呼之类。
现在,夕阳里“小公主”的风头,都被满新雨抢了。
苏荷越扭越厉害,见于嘉不说话,一下跳上床,躺着就打起了滚来:“我问爹,爹说,我除了吃还会啥?多难听!我就和你说,你不管我,我就不出去了!”
呃……
这表妹,醉了呀!
反正有苏毅在,料苏荷也不能乱整什么,不如,也给她一个活计做,省得耽误他复习。
“轻点,一会儿床塌了。”
于嘉上前,揉了揉苏荷的头:“那行,我让你当掌柜,不过,你得等几天。”
前两天,李刚卖出他画的第一本彩色漫画,足足卖了二十五两银子,不仅请于嘉吃了饭,还订购了十两银子的铅笔。
按照之前的约定,两文钱一根的话,那就是五百根。
自己这几天背书,还没掏出手制作呢。
虽说,十两银子对现在的于嘉来说算不上大钱,而且,制作铅笔较比制作肥皂相对也要费力一些,可技术绝对不能卖。
算一算,夕阳里的农田也开的差不多了,再开新田地,邻里们也种不过来,荒废了还要吃罪。
况且,盛夏除了除草,乡下也没有什么活干,恰巧,肥皂作坊干活的人越来越多,还能分担一部分劳力。
那不如,就再盖一个铅笔工厂好了。
哦?
苏荷噌一下坐起身来,一把抱住了于嘉的脖子:“表哥最好了,我也是肥皂作坊的掌柜了!”
不不!
于嘉摇了摇头,笑道:“不是肥皂,你当铅笔作坊的掌柜,晚上我就和你爹说!”
嗯!
苏荷瞪着大眼睛,头点的跟拨浪鼓一样。
苏毅自然没有反驳,女儿有个赚钱的生计,那再好不过,那他就不用为女儿婚事着急了。
东西都得提前安排好,他准备县考,没有时间监工,什么工具需要采购,什么材料需要准备,都交代的明明白白。
于嘉画出工厂示意图,商量苏毅在肥皂工厂边上再扩一块地,长十丈,宽三丈,好在,大明没有不能占农田建厂的说法。
第一回制造铅笔,于嘉用的是锤子,将石墨锤成了粉末状。
既然选择大量生产铅笔,那用锤肯定是不行的,一是锤击会崩溅浪费石墨,二是消耗体力。
于嘉想了想,那不如用磨豆腐的石磨,配上毛驴拉磨。
这样,既能节省用工支出,又能充分利用劳动力,用他们干别的,给涨薪水留下可控空间。
但是,铅笔要用河里的黑泥,晒干之后多次清筛。
夕阳里没有河流,只有小溪和泉眼,距离滦河最近的地方在十几里以外,运输还得用马车。
唯一的难点就是这,运输是个大难题。
还没谈够买鹅毛的事呢……
算来算去,两文钱一支铅笔的话,那就是亏本的买卖了。
夜晚,满新雨躺在于嘉怀里,说:“相公,舅父说,过一阵想给咱们修房子,毕竟,现在咱们有钱了,十几天,家里就有三十几贯了。”
“行,等我考完县试,咱就修。到时候盖个大院子,石板铺地,弄得干干净净的。”
嗯嗯嗯!
“我争取给你生胖儿子!”满新雨一脸幸福,美美地笑着。
见于嘉似乎有什么心事,满新雨疑惑地说:“相公,你在想什么?”
于嘉和满新雨说了心中所想。
那铅笔两文钱一根,这么做出来,肯定是赔钱。
材料倒是不贵,除了石墨,其余不用购买,可人工用的太多,运输粘土也太费力了。
咯咯咯!
满新雨点了点于嘉鼻子,自豪地说:“相公,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冲这一点,你就不如卖豆腐的我!”
哦?
“为什么这么说?”
满新雨坐起身来,说:“相公,何必你雇人去拉粘土?就像碱面一样,给钱收,自然有人会来送,谁会放着钱不挣,只要算好价钱就行,这不就省不少苦力的钱吗?第二,铅笔是你答应清湘先生,给他两文钱一根,但没说给任何人都两文钱吧?鹅毛的事,也可以先放出消息,用钱收!”
那清湘二字,便是清香书院的掌柜,李刚的号。
男人有姓、名、字、号。
姓氏随父,名,出生时由长辈起。
男子二十弱冠,取字,由长辈或当地有学识的人起。
号,大多数是自己取。
例如诗仙李白,姓李、名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
自己称呼自己,只需要称名,长辈称呼晚辈称字,晚辈称呼长辈称号。
像于嘉叫李刚“刚哥”,这就有些没有礼貌了,该称其为“清湘先生”才对。好在李刚也是个浪子,不拘小节,也不计较那么多。
哎呀!
于嘉恍然大悟。
答应李刚的两文钱一根不能变,人无信不立。
但是,别人就不同!
而且,只要打开了市场,铅笔的销路也会源源不断的,自己属于铅笔垄断,别人不会做,如果必须要用,多少钱他都得买。
他可能最近背书背的太多,脑袋混了。
“娘子真聪明!”
于嘉翻身便扑倒满新雨,一把拉起被子,盖住了两人。
家中的木床,就是几块木板打造的,因为房子漏雨木板也有点朽了,咯吱咯吱的声响特别的大。
这一夜,好似要地震了一般……
肥皂作坊蒸蒸日上,隔几天,就会有迁安县的商人来,用马车成批买走肥皂。
经过几日的忙碌,铅笔作坊所需要的工具备齐了,材料石墨也找到了稳定的提供渠道,消息传出去,粘土鹅毛也有百姓来卖。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了六月中旬。二伏天躲到哪里,都避免不了一身汗,交公粮时候自不必说。
铅笔和肥皂作坊有顶棚,可以遮阳,白天邻里们就来做工,早晚去田地除草开荒。
此时,夕阳里再没人说满新雨是丧门星了,同样,于嘉“卧龙先生”的恶名,也没有人提及了。
满新雨嫁到夕阳里一个多月了,本以为从屎窝挪进了尿窝里,谁知,歪打正着钻进了金窝,早就迫不及待将消息告诉娘了。
走亲戚,自然不能一大早就去,哪怕满新雨归心似箭。
第二天,安排好一切之后,满新雨换上于嘉送她的新衣服,等到了太阳升起,才和相公一起出发。
刚出夕阳里没多久,便遇见了一辆兀良哈商人的马车,二人乘坐到了山北里外,满新雨脸皮薄,说什么也不在向前坐了。
于嘉只能下车,陪着满新雨走路。
山北里虽贴近滦河,可地处燕山之中,不同于夕阳里是平原。百姓开的田地少,便多以放牧、打鱼为生,较比迁安县其他乡里也要穷很多。
不时,二人进入山北里。
不远处的大槐树下,一群乘凉的中年妇女,看着二人的身影,小声的议论着。
“哎呀!快看!满家那狐狸精又回来了!”
“我早就说,这灾星,谁也养不住,那就是潘金莲啊!你看看,一个月就被撵回来了!”
“好像不是被撵回来的,你看她穿的衣服。从哪弄到的钱?是不是在城里青楼当妓了……”
“有可能,那个男人背着布袋是啥?会不会是狐狸精的东西?这是不要她了!”
“对对,狐狸精长得就不吉祥,勾人!儿子,快去满家告诉你满婶,男方来退货,讨要聘礼了,让她出去躲一躲!”
……
虽然,于嘉和满新雨没听到这些人议论什么,可看他们嘲笑的表情和白眼,应该没有什么好话。
满新雨的好心情,也瞬间被打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