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都是初级选手，毒蛇意犹未尽，秋叶已然缴械投降，激荡的高峰之后，是生存压迫带来的割裂般的沉闷，两人均沉默起来，各自穿上衣裤。
时日已不允许他们再耽搁下去了，再不出门，今天大概率又是一无所获，三天之内凑不足房租，毒蛇或许可以再委身别人，但秋叶就要被赶出去喂狼。
他们可是听过，那些黑夜里，无家可归者被狼群捕杀的凄厉叫声。
比较靠近垃圾倾泻点的山头，已经星星点点分布着不少孩子。
“喂，秋大少，毒蛇，这里现在是我的地盘。”
“野狗，谁规定的？”
秋叶停下手中的搜索，仰头望着站在垃圾山顶的野狗一行人，显然这些人现在都是野狗的随从了。
“嘿嘿，我说是那就是！”
秋叶默默望了野狗一眼，只觉得这家伙已蓬头垢面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实在该好好洗漱洗漱。
两人转身离开，毒蛇更是不多置一眼。
垃圾山一座接着一座，如果愿意，他们也许可以在这里翻寻一辈子。
时近傍晚，从楼层隔断散射下来的天光快速削弱，两人站在垃圾山的边缘，有点垂头丧气。
一天的探寻，不能说毫无所获。
秋叶背着一条断了一只前臂的机械狗，看起来像是哪个核心人类的丢弃的过时玩具，不知能不能抵得上一天房租。
毒蛇背着一支丢了能量模块的重离子枪，看起来有些年头，或许也能抵上一天房租吧。
两人坐在一只偌大机甲的脑袋空壳上，配着水，默默咀嚼着干粮。
咯咯咯！
毒蛇慢慢拱起背，莫名笑了起来，抖动着更像一条白虾。
秋叶不解，愣怔望着止不住笑的少女：“笑什么？”
毒蛇斜斜瞥了一眼呆头呆脑的少年，反而更加大肆笑起来......
秋叶满头黑线，心想这疯女人不会想坑我吧？转念一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坑的......
少年被她神经质的笑声感染，忽而也觉得有点好笑。
“哈哈......神经病，毒蛇你笑什么......”
少女干脆躺倒在拱起的机甲脑壳上，一捧茂密的褐色短发倒垂，嘴角挂着一丝快意。
“他妈的......”毒蛇转向少年，双眸迸出迫人的精光，“我们不回去了，去狼王巢穴！”
......
两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默默前行，鞋面摩擦铁器垃圾的声响，让人胆战心惊。
秋叶忽而后悔起来，怎么能听这疯女人的意见？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
两人猫在一处破烂机壳中，从缺口向下望去。
“就在那个地方。”少女耳语。
秋叶根本看不清她所指具体是哪里，才想说话，双唇被一把捂住。
废墟之下，一对对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游动，隐约可见狼形轮廓，狼群出动了！
两人几乎贴在一起，秋叶能感觉到少女温温的鼻息。
两人静静等待，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秋叶几乎睡着之际，少女推开他，拍了拍他的脸颊。
“秋大少，可以行动了。”
秋叶霎时来了精神，接过少女递来的残缺夜视镜片，原来她早有准备！
不及讶异，少女已麻利窜了出去。
秋叶只能紧随其后，蹑手蹑脚爬下垃圾山。
“快！”
两人小跑起来，夜视镜片下，沾染了少量辐射的垃圾轮廓清晰可见。
狼王的巢穴是一处可容四五人的垃圾山空隙，四处弥漫着刺鼻的野兽骚臭气味。
“找到了，在这里！”少女惊呼。
只见一个有着显眼辐射标记的箱子，安然嵌在垃圾堆中，成为狼王巢穴墙体的一部分。
两人喜形于色，合力将箱子扒拉了出来。
失去箱体的支撑，垃圾山格拉一阵怪响，两人吓了一跳，好在这处空隙并未因此坍塌。
“快撤！”毒舌兴奋得双颊通红，额头泌出一层细汗。
两人正全力拖着箱子后撤，忽而听闻一阵幼兽呜鸣，扭头一看，几对幽碧之眼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显然是狼群的幼崽。
秋叶暗呼不好，两人不约而同，更奋力拖着箱子往外跑起来，金属把手隔得少年手掌阵痛起来。
狼穴外依旧寂静，只余两人呼和呼和的喘息如牛。
“不行，太重了，这样我们跑不远的！”秋叶拉住一脸兴奋的女孩。
“打开！先拿一部分。”
两人当机立断，如果狼群归来，他们便只有等死的份。
好在岁月久远，腐朽的锁扣在两人合力下，轻易便撬开了。
两人眼前一亮，好家伙，规矩洁净的金属四方块排满了箱子，在夜色微光中依旧显出独特的工业之美。
毒蛇打开背包，拿起方块状的电池包便往里塞。
“扔掉啊，留着那破狗干嘛？”少女望着秋叶鼓起的背包，清斥道。
秋叶略微犹豫，瞥见机械狗背部裸露的插槽，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电池便往里插，这样一来，机械狗也不是纯粹占用容积了。
忽听野兽低吼，两人循声而去，一道骇人的幽影奔袭而至，两人甚至已闻到了那让人汗毛倒竖的刺鼻气息。
毒蛇反应奇快，搂起背包向着扑来的野狼扔去，秋叶一晃神，连滚带爬堪堪躲过野狼的扑腾。
“快点，燃烧棒！”毒蛇握着钢管，和几步开外的白毛野狼对峙。
秋叶手忙脚乱，背包中一摸索，扯出燃烧棒，断然剥掉端头，一遇空气，燃烧棒滋滋滋发出爆裂的火光。
两人才见那体型巨大的白狼，獠牙森森。
秋叶冷汗岑岑，心跳如擂鼓。
“滚开！畜生！”毒蛇大喝，挥舞着燃烧棒，声线不由得颤抖。
白狼低吼着退后半步，环伺两人，全无一点退缩之意。
秋叶心知要糟，盯着白狼，一边胡乱将散落近处的电池片收入背包，而被毒蛇扔出去的那个背包，只能放弃。
“快走，把燃烧棒插在背包上！”秋叶呼喝。
……
两人发足狂奔，在各种垃圾的间隙之间穿行，燃烧棒照亮前进方向，比之来时，不知快了多少倍。
秋叶回头，已然不见白狼身影，但心知凭靠人类这两只腿，无论如何是摆脱不了狼群的追踪的。
“燃料没多少了，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毒蛇望了一眼后方，没有多说，汗湿了的头发贴在脸面上，腿脚的酸痛让她眉头紧拧。
两人都到了体能的极限，少女的脸庞惨白，双眼亦被抽走了生气，似乎下一秒便要晕倒。
秋叶凭着莫名的直觉，选择了一处大型机甲壳体堆积山，往着崎岖处钻去。
七拐八拐，攀上爬下，他们进入了异形铁皮块组成的迷宫深处。
“就这里吧，按这些野狼体型，应该不可能进得来，”秋叶搬过几块残片封住通道，转向累趴下的女孩，“多谢你，毒蛇。”
女孩抬头，胡乱抹了一把垂下的头发，气息稍稳。
“少啰嗦，后面怎么办？靠躲可摆脱不了这些家伙。”
秋叶颓然躺下，好好喘了几口气，才感觉到指尖的刺痛，指尖皮肤已被烧得乌黑，显然是慌乱中拨开燃烧棒所致。
“不知道……先休息恢复体力再说吧。”
两人陷入沉默，燃烧棒噼啪爆出几点火星，彻底熄灭，黑暗霎时袭来，只有微弱的幽光透过杂乱的缝隙，落下点点暗影。
“这样下去我们都要被冻死。”
秋叶环顾四周，尖锐凌厉的线条切割出金属的冷冽，没有丝毫可以保暖的东西。
“我体质比你强，脱掉衣服，你睡我身上，我们抱团取暖。”
秋叶看不清女孩的面容，只隐约见她径直脱起了衣物，却不发一言。
秋叶忽而想到两人昨日晚间的情形，心底酸楚，复杂难言，他希望明天一觉醒来，野狼归巢，阳光明媚。
滑腻温热的触感再次袭来，两人都不禁舒出一口气。
......
“喂，你想死啊？”毒蛇温热气息喷吐在他的颈肩处。
秋叶窘迫，但那个物件却越发不听指挥了。
“对不起……我无法控制。”
毒蛇：“......”
夜色深沉，地下十五层一片死寂，垃圾山坳之中积起一层薄雾，点点幽绿在其间流窜，狼群狩猎归来了。
……
不知过了多久，紧张和疲累让两人睡得深沉。
“醒醒，我们该走了。”
秋叶拍醒女孩，两人都睡眼惺忪，昨夜积累的疲惫此时才显露出威力来。
视线透过纵横交错的缝隙，可见隐约的垃圾山轮廓，天光显然已然大亮，他们这一觉睡了很久。
藏身处之外，两人探头探脑，未见有狼群踪迹。
然而还未及高兴，两人意识到了更严重的问题，他们迷失了方向。
“毒蛇，你还记得路吗，我们是从这个方向来的吧……”
秋叶站在垃圾山顶左右眺望，入眼之处均是同样形态的垃圾尖堆，黑压压的连绵不绝，在视线尽头处，垃圾山轮廓消失在浓密的植物根茎之中，只余下熔融一片的灰黑。
“记得方向又能怎样，看那，这些畜生一直守着我们呢，真聪明。”毒蛇昂起头，望着被无数树根洞穿缠绕的十四层楼板。
秋叶定睛寻去，狼群不知何时已经从藏身之处漫步而出，甚至前后舒张伸起了懒腰，显然是守了他们一夜。
狼群朝着他们不紧不慢的围拢而来。
“我跑不动了，你自己走吧。”
毒蛇望着身畔随处可见的金属尖角，心中颓唐，人类这脆弱的肉体，随便一块不起眼的垃圾都能结束掉。
“不行！”秋叶抓起女孩纤细的手臂，目光灼灼，“我们一起走！”
两人重新打起十二分精神，手握寻到的铁片钢管，朝着光亮之处，在山坳中奔跑起来。
狼群不紧不慢，始终距离几十步，远远吊着他们。
“跑到楼层隔断那边，我们就有办法了，再坚持一会！”少年喘息着说道，不知道是为了鼓励自己，还是为了安慰女孩。
毒蛇心说能有什么办法？跳楼吗？那她情愿找个金属块刺死自己。
刺啦！
脚下的铁皮忽而下陷，两人踏空，前后摔了出去。
背包摔落，电池块撒了一地。
“没事吧，快起来！”
秋叶顾不得去捡拾背包，忍着小腿被割伤的刺痛，扶起毒蛇。
而群狼已尾随而至。
“吼！！！滚开！”秋叶大叫，露出自己白森森的牙齿，握紧钢管。
一种撕咬和搏斗的冲动热血涌了上来，少年甚至觉得自己能冲过去和这野狼搏斗，或许也能咬断它的喉咙。
毒蛇望了发狂的少年一眼，忽觉好笑。
到此为止吧，白痴！
秋叶张牙舞爪，敲打周围的铁器，发出刺客的噪音，前位的白狼低伏，略微试探，便被少年喝退。
“诶，秋大少，后悔了没，要和我这个累赘一起陪葬。”
毒蛇瘫坐在地上，握着长铁片，和打头的几只白狼对视，眸光似箭。
“没有你我也跑不了，有什么可后悔的。”
“你真的是个白痴……”毒蛇摇头道。
狼群很快适应了两人的虚张声势，愈发逼近，对峙之势眼看就要崩溃。
“再见了，秋大少，认识你很开心。”毒蛇握住一块铁片，对准自己的喉咙。
“等等，别……滚开！！！”
秋叶挥棒喝退一头几乎咬住女孩鞋子的白狼，心中酸涩愤怒难以言表，热泪滚滚而下，为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就在这时，一支断断续续的音乐响起，双方均为之一惊。
寻声而去，只见那半开的背包中，慢慢的隆起了一物。
“滴滴嗒嗒滴滴嗒嗒……”
“欢迎使用…..公司…代…请输入指令……请输入…令……”
那断了一只前腿的机械狗一瘸一拐走了出来，身形不足白狼半只腿高，却昂头阔步，颇具喜感。
“哈哈，秋大少，这玩意能抵一天房租不？”
秋叶瞪了少女一眼，这个时候，不知道她怎么能笑得出来。
“欢迎…..女娲公司…雷霆护卫，请……指令……”
机械狗向着两人走来，狼群短暂骚动退后，朝着这条不知畏惧的机械狗低吼……
“这下好了，陪葬品又多了一样……”
秋叶不理会忽而话多的女孩，打量着这机械狗。
细看之下，它其实有着让人惊异的机械系统，一体化的金属质感的外壳，没有常见的机械骨骼分缝，却能做出和真狗一样的体态动作……
女娲公司……
雷霆护卫？
护卫！
少年灵机一动，抹干泪痕，清喝道：“毒蛇，别吵。”
少女略微讶异，不明所以。
秋叶对着行来的机械狗，尝试着喊道：“护卫人类，杀掉这些野狼！”
一切在瞬间安静了下来，两人紧张地盯着这玩具一般的小白狗。
“声纹识别成功，启动…护卫……”
滴滴警报响起，小白狗扭头转向一头白狼。
滋！
两道激光射出，霎时穿透白狼胸口，一路贯穿其后的垃圾山……
白狼未及呜咽一声，倒地抽搐了两下，彻底没有了动静，躯体上两个拳头大的黑洞，冒着火焰，一股焦香弥漫……
一切发生的太快，狼群霎时逃散而去，黑烟缓缓升起，秋叶怔怔望着垃圾山如水一般熔融的贯通圆孔，咽了咽因大喊大叫而干渴的喉咙……
毒蛇向着少年伸出大拇指，呆滞地一字一句道：“秋大少，你牛！”
……
柴火霹雳吧啦爆出火星子，毒蛇一手抓着一只烤焦的狼腿，一手轻轻抚摸着小白狗的额头，全然不在意把油脂抹在那已经够脏的机械壳体上。
“这可是个宝贝，你发达了，秋大少。”
毒蛇满脸快意，全然不似才经历鬼门关一遭的人，而秋叶却心有余悸，叹了一口气，望着小白狗说道：“希望这家伙能撑到我们走出去吧。”
毒蛇把骨头扔进火堆，激起一串火星子。
“我们回狼巢去，把剩下的电池都带走！”
秋叶犹豫起来，和狼群对峙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不由得不担心。
“你不拿，迟早都是那个混蛋的，你还想被他奴役吗？”
秋叶眼神一凝，握了握拳头。
两人打定主意，即刻收拾出发，小白狗依旧被装入背包中，有了这个底气所在，他们再也不用东躲西藏，很快便返回了狼王巢穴。
狼群早已迁徙不见踪影，两人不费吹灰之力，拾回所有电池，装了满满两大背包。
三日后，两人终于到达了楼层的边缘。
秋叶不禁感叹，原来看似只有一线的天幕，其实是一道难以跨越的峡谷，两个建筑之间如被天神的巨剑劈开，留下了这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向上可见一道碧蓝天幕条带，向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谁又能知道，在这深渊之中，其实也有着万家灯火。
两人一番寻找，果然不出秋叶所料，他们找到了通往下层的废弃电梯通道。
借助随处缠绕的植物根茎，两人用了大半天时间，有惊无险一口气攀下至二十层，幸运地发现了基础人类聚居的城市。
为了不引人注目，两人将电池藏在了城外无人处，不出半日，便摸清了城中各处回收站，又不厌其烦地分批次将电池卖给了各个回收站，换得了上百金币。
“一百五十……五十六、五十七……一共一百八十二个金币！秋大少，我们发财了！”毒蛇只着内衣裤，一遍遍数着铺在白床单上的金币，兴奋得手舞足蹈。
秋叶用干净的毛巾擦着头发，至此为止，他还感觉恍惚。
“毒蛇，快去洗一洗，你数了多少遍了。”
少女轻哼着钻进浴室：“怎么，嫌弃我啊？哼，等我哦，等下你要让老娘一直爽，爽到天亮为止！”
秋叶：“......”
……
幽幽灯光从窗外投射进来，经过白沙窗帘的过滤，更加迷蒙一片。
柔软干净的大床上，两人懒懒地相拥，细密的汗珠沾湿少女柔软干净的头发。
“你叫什么名字，毒蛇。”
“你傻啊，毒蛇。”
“本名。”
“毒蛇。”
“你家人呢？”
“没有家人。”
少女沉默少许，继续说道：“我父母被清理者抓走了，在我还非常小的时候。”
说着，少女摸索着抓住少年，恶作剧一般地运动起来。
“我们都是这样，只有你这个傻子才会这么问。”
“啊…别……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少女双眸熠熠，嘴角挂上一抹娇俏，埋头忍气吞声，含含糊糊道：“谁……谁…问你……了，啰……啰嗦……”
秋叶恍如飘到了清凉的云端，须臾，又仿佛降入火热的深渊，已然无法言语……
……
秋叶醒来之时，天光大亮。
少女呈大字形占据了床中主要位置，胳膊腿胡乱压在他的身上，鼻息之间鼾声微微可闻……
两人在二十层盘桓了两日，先修好了机械狗腿，置办了一身中级打猎装备，俨然一副全职猎人模样。
半天时间，金币便花去了大半，不过两人都认为物有所值，现在即便遇到狼群，无需小白狗出手，两人也有信心对付了。
剩下的金币，两人一咬牙，花在了地下五十层的一家飞行器商店，购买了一艘古旧的小型货运飞船。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打定主意，返回十五层，干掉船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