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斐扬率鹰扬营赶到江口码头时，明军已经撤离。看着江面上几艘着火的小船，李斐扬庆幸明军只有轻火器，并无大炮。原本以为挂大西内府旗帜，能唬住地方匪徒，也能让表面归顺大西军的川南各营给予旅行方便，哪知道遇上明军。李斐扬印象中明军似乎龟缩在峨眉、建昌卫，没有想到他们会出现在川西平原。大概明军也得知大西军撤出成都城的消息，想进驻成都城。

陈云轩担心明军会再来，李斐扬从明军迅速撤退来判断，他们并不想和船队纠缠。他一面下令船队在江口修整，一面派出侦查骑队沿江侦查，并派侦骑打探明军下落。

半个时辰后，侦骑抓到一个掉队明军回到江口码头。明军俘虏告诉李斐扬，自己是平寇将军杨展的属下。平寇将军率孤军深入，刚才看到鹰扬营的旗帜，知道是大西军主力。平寇将军觉得孤军无法应付，已经下令奔向长秋山。

李斐扬稍微安心。但明军俘虏又说，听平寇将军说，各路明军接到阁部督师命令，从川南进入川西平原，想占据成都城。所以，平寇将军才从峨眉帅骑兵队连夜赶往成都城。

让卫兵带下俘虏后，李斐扬和陈云轩商量，如果各路明军都进入川西平原，船队就不能挂大西内府的旗号。陈云轩觉得船队太扎眼，前面眉州的铁胜营就是谁的号令也不听的地方武装，如果船队分散悄悄航行还行，这样大规模地航行，会引起沿途各种武装的注意。李斐扬也觉得银两和内府包裹现在真是一个烫手的东西，拿到手上还真是一个大包袱。

这时，江口上游跑来一个快骑，骑士身后有安西和定北将军的号旗。付一标把骑士带到李斐扬面前。

“我是安西将军传令兵，奉安西将军和定北将军将令，通知所有大西军各部，扔掉辎重，迅速转移到叙府、永宁卫方向。”传令兵看起来不到十八岁，还显得比较稚嫩。

“安西将军还好？”李斐扬问。

“回禀鹰扬将军，安西将军安好。他和定北将军合兵撤往永宁卫。”传令兵说。

“我以前也给安西将军当过传令兵。”李斐扬笑着说。

“我早听说过您了。鹰扬营是五军都督府主力。我们安西将军下属都是最骁勇的！”传令兵说。

“明军已经进川西平原，你路上小心。刚才有支明军西去，大概进了长秋山。你沿江传令，别往西边去。”李斐扬告诫说。

“谢谢将军提醒！”传令兵说完，上马离开了。

付一标问李斐扬：“我们要扔掉这些船只？”

李斐扬说：“要是普通辎重，我早下令扔了。”

付一标说：“听说过商人淹死的故事吗？”

“你说。”李斐扬说。

付一标觉得李斐扬运气好，比自己年轻就能当鹰扬将军。但是，当现在这样几个单位构成的团队指挥，似乎还嫩了一点。加上刚见面听到李斐扬说风字营给定北将军丢脸的话，一直耿耿于怀。

“有个商人背着银两过河，不巧船沉了。大家都叫商人扔掉银两，但商人一直不肯放弃。最后，商人连人带银两沉入江中淹死了。”付一标说。

“我懂你的意思。但是现在大西军大营溃败，大营粮饷肯定丢光了。如果各路军队撤往永宁卫，没有粮饷，我们不也就成盗匪了吗？这批银两对现在大西军来说，很重要！”李斐扬说。

陈云轩说：“你们两位都讲得很有道理。但我们船队目标太大，是应该化整为零。”

李斐扬对陈云轩说：“你的内府包裹应该把该扔的扔掉，轻装出发。”

“我的东西不能扔呀！”陈云轩想到包裹里面的书籍，坚定地说。

“陈先生，行军打仗来，你那些东西真没有用。”李斐扬知道包裹里面有很多书。

“李将军，你不懂。”陈云轩摇头说。

“李将军，还有船上有那么多妇孺小孩，我们要带他们行军到永宁卫真的不现实。要是大西皇帝在，早下令斩杀他们了。”付一标说。

李斐扬当然知道付一标说的是很现实的问题。但是自己受命保护内府的人回大营，难道皇上驾崩，命令就可以不完成了？他想起以前在安西将军帐下，有说书人给安西将军讲的一诺千金的故事。

陈云轩说：“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两位将军是否能采纳？”

李斐扬点头说：“说吧。”

“现在两位将军担心船上辎重和内府家眷会成你们的拖累。我想现在我把内府卫士交与李将军管辖。船队把内府的包裹运到前面嘉定后，我带内府家眷和辎重登陆。你们两位将军可以把内府银两藏一部分在这山里。听说这里山上有蛮子洞，附近也很少有居民。银两放进蛮子洞，封土便没有人知道。你们带一部分辎重银两水陆两路可以直达叙府。”陈云轩说，他想自己老家在嘉定。驻嘉定的各路军队很多都是陈家门生，自己只要在嘉定登陆，应该是有安全保证的。

“陈先生这个建议很好。他是内府大员，按理我们都应该听他的。”付一标说。

“可我答应皇后，要带你去见她。”李斐扬说。

“李将军，难道你不明白，我即使随你到永宁，我就是大西军的累赘呀！”陈云轩说。

“陈先生跟不跟我们走，等会儿在做决定。付将军，你派人去周围找蛮子洞吧。”李斐扬说。

“藏银这种事是内府的事。我们外营的人参与不太好吧？”付一标感觉藏银这种事，对自己这种打仗的人来说，还是不知道最好。

李斐扬觉得付一标说得有理。叫来内府一个卫队长，命令他带一队内府侍卫去周边山上找一个车辆能到达的蛮子洞。

中午时分，船队把一半银两搬上码头的车上，李斐扬命令风字营在码头警卫，而鹰扬营在通往山路的沿途戒备，用车辆把三十多车银两运往了山里的蛮子洞。蛮子洞旁边的一户农家已经被内府卫队长带人灭口了，房屋燃起了大火。

李斐扬悲悯望着农家，对陈云轩说：“他们是无辜的。”

陈云轩说：“李将军，我以为带兵打仗的都是铁石心肠，你好象例外。”

因为要保密，李斐扬只命令内府卫队一百人搬运银两。所以，藏银时间耽误很久。

眼看太阳已经快下山了，藏在蛮子洞的银两以及全部搬进洞里，内府卫队用山上泥土封住了洞口。内府侍卫长问陈云轩：“陈先生，这里山都差不多，我们要是再回这里，还能找到这些银两吗？”

“现在是初冬，等到夏季，封洞的土上会长出植物，这里环境会发生很大变化，我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是很难找的。”陈云轩说。

“我们是不是需要画个地图？”侍卫长问。

“谁会画呀？”李斐扬反问。

“这样吧，我编一个口诀你们记一下，或许有助于你们今后来找到。”陈云轩说。

“好呀！”侍卫长接到李斐扬秘密藏银的命令，总觉得自己该做得完美。

陈云轩看着蛮子洞两边的地形，问侍卫长：“两边的山象什么？”

“左边象卧虎，右边象龙。”侍卫长回答。

李斐扬放眼看去，觉得左边山确象一只虎。要说右边山象一只龙有点勉强。侍卫长脱口而出象龙，大概是因为有虎的心理暗示。

陈云轩想了一下，说：“‘石龙对石虎，金银万万五。谁人能识破，买坐成都府！’你记住这个口诀，也许再到这里就能找到你掩埋的蛮子洞。”

侍卫长连背两遍，说：“陈先生，你真有才。我记下了。”

晚上，李斐扬和陈云轩坐在岷江边。

“陈先生，您真不愿意跟我去大西军大营见皇后？”李斐扬问

“李将军，我们都说心里话，好不好？”陈云轩通过这两天对李斐扬的观察，感觉这个年轻人是可靠的。

“当然。皇后是我的恩人，您是皇后的伯父，我对你没有什么刻意隐瞒的。”

“内府家眷我其实根本不想带他们到大西军营。”陈云轩说。

“为啥？”李斐扬问。

“要是大西皇帝在，看到军营里面这么多内眷，还不下令处死。”陈云轩说。

“可大西皇帝驾崩了。”李斐扬知道大西皇帝带军队北上时候，处死了一些家眷。

“谁带兵都不会带那么多家眷的，那毕竟是拖累。”陈云轩说。

“家眷可以在嘉定安置，您和我一起去见皇后吧。”李斐扬说。

“我知道皇后身边没有可靠的人。但是我去大西军中，等于在菜板上面多了一块肉。我们只能听命被刀切剁，无能为力。”陈云轩说。

“皇后是大西皇帝的皇后，大西军难道敢造皇后反。”李斐扬不解问。

“大西皇帝驾崩突然，他没有指定继承者吧？”陈云轩说。

“没有。”李斐扬说。

“那大西军谁做统帅？”陈云轩问。

“现在我不知道？”李斐扬说。

“大西军在成都所作所为不得人心。现在在明军布防圈里，可能只有表面归顺明军。这样皇后就很危险了。”陈云轩说。

“先生不能这样悲观吧。”李斐扬说。

“年轻人，你没有经历，也不读历史，不知道世间的事情有多丑恶。”陈云轩说。

“我鹰扬营回到皇后身边，我有先皇令牌遗命保卫皇后，会尽力保卫皇后安全的。”李斐扬说。

陈云轩摇头到：“年轻人，别太自信。你只是鹰扬营的将军，我觉得如果大西军大本营内讧，连五军都督府将军都难自保。”

“陈先生，你去嘉定难道安全吗？虽然嘉定那边有很多陈家门生。但大西军已经离开西川，很难说有人想用大西皇后家族的人向大明邀功呀。”李斐扬说。

“我知道嘉定肯定不安全。乱世之中，人心难测。我准备带内府的人要么去峨眉山里，要么去夷汉交汇处。我早有心向佛，我会带着大家进山里，远离尘世烦扰。”

“听说峨眉山半山万年寺已经有明军廖佐兴、杨世泰据守，现在杨展军老巢就在峨眉，你难道是去投他们？你想投他们，白天不是好机会吗？”李斐扬问。

“投他们不是自寻死路吗？我原本想峨眉山那么大，总有我们安身之处。”陈云轩说。

“乱世之中，我们都象一片飘起的羽毛，随风飘零。”李斐扬感叹说。

“我也很想念皇后，她是我家最乖巧的侄女。可惜命不好！”陈云轩说。

“她已经曾贵为大西国皇后，会青史留名的。”李斐扬说。

“大西皇帝对川人太残忍。皇后会有好名声？”陈云轩反问说。

李斐扬默然了。

“李将军，皇后求你带我去见她。而我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吗？”陈云轩问。

“您说。”李斐扬说。

“在我看来，皇后目前在大西军营很不安全。我之所以不和你去见皇后，其实是不想去送死。我在大西宫廷里面呆的时间虽然很短，但我看得很清楚。如果皇后在大西军里有难，你一定要带她逃出大西军。我在嘉定府这边对皇后也许更有用，我能在山里给她找一个僻静安置所，让她脱离尘世。”陈云轩说。

“如果真像你所说大西军里面容不下皇后，我会带她来找您的。”李斐扬答应说，他觉得陈云轩对大西军有偏见。看来是大西皇帝杀了太多读书人，以至于蜀中读书人都把大西军当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