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17日，宜出行，祈福。

昨晚，董小婕、童一舟四人来到了宜宾，住在叙府宾馆。今天早饭后，甄灵驾车载着三人开往李庄古镇。

抗战时期，中央博物院、中央研究院、同济大学、金陵大学、营造学社等十多家民国科研院所和高校从全国各地迁撤到李庄，在这里呆了六年多，直到抗战胜利。

四人到了李庄古镇后，董小婕感兴趣的是中央博物院文物的搬迁和保存。童一舟带着三人参观了了李庄的各个公共建筑和古迹，以及中央博物院南迁的纪念展示。他很感慨说，当时日本人攻南京，中央博物院的文物全部沿江而上，最后迁到李庄，可能算历史上一次巨大的文物迁徙。最后能安全运达，在当时真还算奇迹。

中午吃完午饭，四人在李庄古镇的长江南岸边茶铺坐下开始了关于大西军溃败永宁的对话。

“大西军退败时候，经过这里吗？”甄灵问。

“大西军的主力应该是从川东退却，经过这里的只有川西的少量部队。”

童一舟展开地图，继续说：“从这里到嘉定，是大西军与明军争夺的地区。南明在遵义设阁部督师府后，明军一度攻取叙府。但明军很快被大西军击溃，明军退往遵义和川东。丙戌三月，明军再度攻叙府。文献说杨展军入叙府，大掠。然后明军开往嘉定。大西刘文秀率狄三品攻嘉定，杨展军据峨眉。这个时候，大西皇帝在凤凰山遇难。当时大西军之所以在永宁聚集，是因为孙可望控制着川东一部分地区，而刘文秀控制着川南一部分地区。而明军最薄弱的就是挂名的阁部督师府，有发号令权，但并无多少军队。所以，大西军在永宁聚集后，首先是夺去了遵义。”

“后来大西军是抚南王刘文秀在经营四川，主要根据地就是川南。我记得以前读过质疑张献忠屠蜀的证据里面，好象就有后来刘文秀在四川和清军血战很多年的史实。”闫涛说。

“大西军和明末时候四川明军的关系其实很微妙的。张献忠攻进四川时候，大明王朝已经崩溃了，皇帝都在北京自缢。所以，大部分明军也就归附了大西军。但是，当南明王朝在南京成立，在遵义设阁部督师府时候，问题出来了。地方军本来和当地士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稳定当地士人，地方军军心就能稳定。但自张献忠入蜀后，除了大西军外，还有外籍军队、军阀军队入川。我读史的印象里面，外籍军阀入川，残害百姓应该是很厉害的。”童一舟说。

“童老师的意思是象湖北明军、摇黄等汉中军阀入蜀，对蜀中百姓危害很大，是吗？”闫涛问。

“是的。从大西军对川南的经营来说，刘文秀应该是成功的。”童一舟说。

“成功？”

“刘文秀率大西军在川南和明军虽然有争斗，但暗里仍有很多联系。所以，大西军撤往永宁后，川南是旧明军和摇黄等各种军阀混战局面。当刘文秀奉永历皇帝号令重返川南时候，立刻得到所有势力的拥护，居然能集合所有力量，打败清军。”童一舟说。

“如果大西军在川西平原周边藏有财宝，刘文秀应该知道吧？”董小婕问。

“文献这样说，张献忠当时自己统领御营驻成都，监十大营、二十小营。四将军分别统兵在外，刘文秀监十六营，主要在经营川南和川东。如果张献忠刻意要藏宝，四将军不一定知道。”童一舟说。

“但张献忠死后，大西军实际上被四将军统帅。如果张献忠有藏宝，刘文秀作为大西军四川的经营者，不可能不知道藏宝下落吧？”董小婕说。

“是呀。但当时大西军在遵义，曾发生过火烧桃源洞事件，传说张献忠大营后宫被四将军纵火烧掉。如果张献忠有藏银，内府的秘密应该只有御营才知道，刘文秀毕竟是外面带军队的将领。”童一舟说。

董小婕问：“文献有刘文秀回四川后寻找宝藏的记录吗？”

“好象没有。文献记载刘文秀最后是在洪雅的千秋坪设有帅府，准备统领四川各路军队，和清军对战。”童一舟说。

董小婕边在地图上寻找洪雅千秋坪的位置，边问：“千秋坪有藏宝的传说吗？”

童一舟想了想，说：“好象没有。资料说，那里以前出过一个碑，是《天生城碑记》。可惜这块石碑破四旧时候，被打成五十多块。”

甄灵看着地图，问：“洪雅距离江口也不太远，会不会江口的财宝后来被转移到洪雅了。所以，才有后来刘文秀在这里修天生城堡，设立帅府。”

“一舟，你去过那里吗？”董小婕问。

“没有。我以前做古代工艺美术调查，又不做大西军历史研究。”童一舟摇头说。

“也许我们应该去看看。童老师，天生城现在有遗迹留下吗？”闫涛说。

“我也不清楚，不过好象没有。因为是临时屯军的城堡，并非商业码头。估计后来清军攻取川南后，这个城堡就废弃了。”童一舟说。

“现在我们要去看的话，要走回头路呀。”董小婕看着地图说。

“当初只想到走大西军溃败的道路，并没有想到你们还要去大西军变成南明军后的城堡遗址。”童一舟说。

“我们出来做资料，当然是内容越多，题材越多，交给策划部，策划部那帮人越高兴。不过，为了一点东西回头跑那么远，还是有点不值得。如果还有需要去的地方，我们再回头吧。”董小婕说。

“董总，其实每天我们和童老师交流一下，也许会牵涉出更多的地方，更多的资料。”闫涛说。

“看来，我们不必急着赶路。总之，一舟给了我们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得充分用起来。”董小婕笑道。

“我们不是还要去贵州、云南吗？现在已经出来八天了，不抓紧时间不行。”童一舟说。

“没有关系，这次走不完大西军的路，下次可以继续。”董小婕笑道。

“不会吧，还有下次？”童一舟问。

“我继续刚才的问题。刘文秀为何在天生城设立帅府，而不再叙府、嘉定这样的老城设立帅府？”董小婕问。

“我研究一下才能回答你，我的直觉是和藏宝无关。”童一舟说。

“那是因为你潜意识根本不相信张献忠有藏宝？”董小婕笑道。

“是的。我觉得有临时埋银或埋贵重物品。那都是在特殊情况下才临时做的决定。要说张献忠在大西政权全盛时代埋财宝，我觉得可能性有点小。”童一舟说。

“会不会张献忠因为一直是流动作战，并没有长期在四川驻扎下去的准备，所以，进四川后，才会埋起财宝，带全军北上回家。古人常说，得了富贵不还乡，如穿锦衣夜里行。张献忠是不是也有这样的老观念？”闫涛问。

“我原来也这样想过。但后来查史料才明白，他派孙可望攻汉中以及自己亲自救援北征军，主要原因是怕大顺军得陇望蜀。再有他当时情报错误，以为大顺军汉中统帅是马爌。如果他知道是贺珍，也许不会轻易北征。”童一舟说。

“有句话是居安思危。会不会张献忠因为以前都是在被围击的环境中，让他突然得到蜀王府那么多财富的时候，会想到私下藏一部分？”董小婕问。

“也许吧，有些历史真相要寻找并不是那么简单的。”童一舟说。

傍晚，四人回到宜宾叙府宾馆。晚饭后，甄灵和闫涛回房间整理资料，童一舟带着董小婕来到了城西的真武山。

宜宾真武山因山上的真武大帝庙而得名。明代这里便有了供奉真武大帝的道观，传这里的古建筑群始建于明代，清代后曾几度维修，目前的古建筑群作为国家重要古代建筑而保护。

董小婕和童一舟来到真武庙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逛完真武庙，董小婕和童一舟走向真武山旁的翠屏山。

董小婕见童一舟说话很少，便问：“一舟，在想心事？”

“我一直在想下午你说的问题，关于刘文秀带兵进四川，为何不驻扎在叙府或嘉定？而是选择天生城为据点。”童一舟说。

“我那是随口一问，你别在意。”董小婕笑了，她觉得做学问的人是有一点迂腐，一个问题会一直丢不下。

“我现在有点明白了。”童一舟说。

“和藏宝有关？”董小婕问。

“我觉得没有关系。”童一舟说。

“那为什么？”董小婕问。

童一舟带董小婕来到山边，俯视宜宾市区，说：“古代城市一般建在江河边，交通便利、易于商贸的交通要到，但这样的城市很难设防。所以，和平时期的城市和战时城堡不一样。以宜宾这里为例，唐代的戎州治所在这里三江汇合处，或者是李庄对面的涪溪口。这样的治所是因为和平时期的商贸，当时这里并没有太多战事。”

“明白了。战争时期的城市和和平时期不一样。”董小婕说。

“是的。南宋时代，蒙古骑兵南下，叙州的州县治所都迁到了翠屏区山上的登高城。南宋利用川东南山地筑城抗击蒙古人，有效抵抗了蒙古人的骑兵。后来南宋降元后，蒙古人便毁了登高城，把治所迁回三江口。”童一舟说。

“我明白了，叙府和嘉定在元代后就是码头商贸城市，并不能建立起有效的防御。所以，刘文秀才在天生城建立帅府。”董小婕说。

童一舟感觉董小婕的聪明，说：“大西军和明军在叙府和嘉定争夺的时候，两座城市几乎都没有建立起有效的抵抗。如果读《明季蜀记》的杨展传，可以看到当时明军和大西兵在叙府和嘉定的往来厮杀，两座城市不断易手。”

“张献忠凤凰山阵亡时候，这里的大西军退往永宁了吗？”董小婕问。

“没有史料记载。但是从后面的结局来看，是明将杨展控制了嘉定，他以峨眉山万年寺为据点，控制了川西和上川南。”童一舟说。

“陈皇后和杨展有亲缘关系吗？”董小婕问。

“史书没有记载。杨展是武举出身，而陈演是文士，两人虽然都是嘉定人，但好象并没有什么关系。”童一舟说。

“史书上为什么会记载杨展得到了大西军的财宝？”董小婕问。

“大概是因为张献忠弃成都北上时候，杨展军最早进入成都。后来，杨展控制嘉定后，四川饥荒，杨展屯田致富，接济各路军阀。给人的印象是他很富。明末顾山贞在《客滇录》中也说，杨展得银，或于地窟、或于江中河口。顾山贞的记载应该是那个时代传说，可见当时人对杨展得到藏银是有传说的。”童一舟说。

“我觉得杨展应该知道有藏银，才会寻找，后世才会有关于他找到藏银的记载。”董小婕说。

“杨展在大西军退往贵州后，抢掠了川西，收降了大西军的一些残部。如果说他得到一部分大西军的财富，那也不奇怪。”童一舟说。

“对了，我翻阅过大西军兵败后川南历史，感觉一团乱麻。我想的是陈皇后要是真没有在桃源洞被烧死，她会逃亡哪里？”董小婕问。

“还在想着那李氏家史的记载？那里面的陈氏就被你肯定是皇后了？”童一舟笑了。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比你们男人精密的求证更靠谱。”董小婕说。

“我想如果陈皇后真是逃出桃源洞，应该不会回井研。”童一舟回答。

“那回去哪里？”董小婕问。

“嘉定府周围的山区吧。”童一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