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丙戌年,十二月一日,嘉定府,凌云寺。
陈云轩带着大西内府家眷和辎重车被宋涛安置在凌云寺。从成都出发,连日的奔波,让妇女和小孩疲敝不堪,到凌云寺休息两天后,家眷们恢复了精力。
这天傍晚,陈云轩在寺内庭院,望着玩耍的孩童,感到乱世成人的压力。这些所谓的家眷,大都是以皇后亲属的名义收养进内府的。他们的家人已经遭遇了各种不幸,陈云轩曾发誓要带他们逃离战乱,可现在陈云轩并没有把握能安全带他们到远离战乱的地方。
“先生,休息好了?”
陈云轩扭头见宋涛不知道何时到了自己身后,便应答说:“托你的福,这里很安静。”
“先生,我有重要事情和您商量。”宋涛说。
“请说。”陈云轩说。
“大明的川陕总督樊一衡的特使到嘉定了,要任命我为大明参将。”宋涛说。
“他们来得真快。”陈云轩感叹说。
“大西抚南王的特使也到嘉定了,他们让我坚守嘉定。如果被建昌、雅州方向明军攻击,可以退往永宁。现在,大西所有精锐都在永宁附近。”宋涛说。
“是该选择的时候了。”陈云轩说。
“我个人其实早已经厌倦军旅,但是为手下兄弟们着想,应该给他们找个好去处。”宋涛说。
“你是要接受樊一衡的任命?还是要执行大西抚南王的命令?”陈云轩说。
“樊一衡的特使说,叙府龙威营的马岩已经归附大明了,我现在无路可退。”宋涛说。
“叙府,李斐扬率领的鹰扬营押送船队大概也就今天到叙府。如果龙威营归附大明,那么一定会劫大西内府的饷银的。”陈云轩说。
“是呀。龙威营有三千人,李斐扬的押运队也就一千多人,打起仗来,押运队肯定要吃亏的。”宋涛说。
“鹰扬营是大西军精锐,龙威营真要翻脸,结果真的很难说。”陈云轩说。
“我想把部属交给樊一衡的特使,我和老师您一起去马湖路。”宋涛说。
“为什么?”陈云轩有点吃惊。
“现在大明川陕总督樊一衡年事已高,倚重的是曹勋和杨展两支军队。而杨展新被任命为平寇将军,风头很旺。他杀了我哥哥,我总不能在他手下为将吧!”宋涛说。
“这也是。”
“所以,我决定把军队交给樊一衡特使,让樊总督给沐川蛮夷土司一道命令。容我带着你们,还有我嘉定的亲属、亲朋故人,在沐川府山里找一块养老之所。不过,我还真不知道樊一衡的这道命令有没有作用。”宋涛说。
“你这样做是为了我吗?”陈云轩问。
“还真不是,我是为了我自己。”宋涛回答。
“我们啥时候动身?”陈云轩问。
“越快越好。听说曹勋和杨展带兵北上,估计遭遇北兵后,他们就会回到川南,我不想和他们照面,所以,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宋涛说。
“大西抚南王那边你怎么回答?”陈云轩问。
“我把自己处境讲了,他能理解。我并告诉他,我已经告诫下属官兵,我们虽然回到大明军,但我们曾穿过大西军号衣,今后不能和大西军相互残杀。刚才,我已经送他走了。他从叙府来,他也发现马岩将军似乎准备投大明。今天他准备从陆路回永宁,不走水路。”宋涛说。
“看来鹰扬营押送银饷过叙府真是凶多吉少!”陈云轩担心说。
“他们有那么多银两,其实应该就在川南找一个地方驻扎下来,也许更安全。这大乱世带着这么多银两长途行军,完全就是灾难。”宋涛说。
“我的一个心腹仆人还在大西内府卫队中,他是要去见皇后的。不知道他是否能安全到达永宁,见到皇后。”陈云轩说。
“如果没有银饷,应该能安全到。可是押运那么多银饷,这就难说了。”宋涛说。
“但愿李斐扬的船队能顺利通过叙府。”陈云轩说,他感觉自己有点喜欢这个年轻人。
就在这天傍晚,李斐扬的船队和骑队顺利到达叙府管辖的蕨溪码头。因为一路顺利,李斐扬觉得这里距离叙府比较近,自己派出的探报说,叙府还在大西军手中,所以,戒备松懈。哪知道当天晚上盘踞在附近的匪帮大约有五百多人,早打探到有二十艘船队宿营蕨溪码头的消息,居然来劫船。守卫船队的内府卫队措手不及,被偷袭后,死伤过半。当李斐扬和付一标率营队驰援时候,盗者也没有想到还有路上正规营队护航,狼狈逃去。
李斐扬庆幸盗匪们没有纵火烧船,第二天一大早,让船队开往叙府上码头。自己带骑队从陆路赶往叙府上码头。
农历丙戌年,十二月二日下午。
李斐扬和付一标率骑队陆路赶到叙府时,已经是下午。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叙府上码头,他的船队被叙府的守军扣押。
叙府这时驻扎的是马岩的龙威营。马岩本明参将,后降大西军。樊一衡被任命为大明川陕总督后,给他有私信,劝他起兵对抗大西,于是他一直和樊一衡的川陕总督府有联系。如今的得知大西皇帝已亡,感觉大西军大势已去,正好有二十艘装银饷的大西军船开入叙府上码头,这简直是个意外惊喜。
马岩立刻带着龙威营二千士兵出城赶到上码头,收缴了押运船只的大西内府卫队的武器,让自己亲兵对把他们押回了叙府城。当他听说有鹰扬营和风字营八百多骑队的陆路护航骑队时,也并不在意。他从叙府调来了车队,准备把银饷运回叙府城。就在码头装车完毕的时候,李斐扬和付一标的骑队到了。
看着严阵以待的龙威营士兵,李斐扬感觉事情有些不妙。他没有想到水路比陆路快那么多时间,他后悔自己应该先出发,赶到叙府上码头接船队。
“鹰扬营将军李斐扬请教,你们为何劫我们的船?”李斐扬大声问。
“我是龙威营的马岩。大西国应该给我们发粮饷了,正好你们船队来了。就当是大西给我们发的粮饷吧。”马岩道。
“这些银两你们不能拿走,这是大西军大营的。”李斐扬说。
“大西军大营?你们还不知道吗?大西皇帝驾崩了,被北兵射死了。我这里就是大营了。你们留下银饷,爱去哪里去哪里。”马岩说。
“你小子也太狂了!”付一标按耐不住怒火。
“马将军,我们奉四将军的号令押送这批银两去永宁。抚南将军应该是你的上司,难道你不执行抚南将军的号令?”李斐扬说。
“抚南将军?拉倒吧,我只听我自己的号令。废话少说,看在都穿过大西军号衣的情分上,我放你们走,银两留下。”马岩说完,准备离去。
李斐扬拔出剑,说:“马将军,你要执迷不悟,休怪刀剑无情。”
马岩觉得李斐扬有点虚张声势,自己有两千士兵占据有利地形,以逸待劳,他料定李斐扬不敢动手。所以,调转马头,准备离去。
李斐扬纵马向前,马岩两个护卫拔刀砍向李斐扬,被李斐扬躲过。李斐扬本想只身向前擒住马岩,他不料马岩拔剑砍向自己。他侧身拿住马岩手腕,把他拖下了马。马岩大叫:“干掉他们!”
马岩的侍卫挥刀砍向李斐扬,李斐扬见马军拿起弓箭火铳,知道死人已经不能避免了。立刻挥剑砍翻了两个马岩侍卫,他还不想伤着马岩,没有想到马岩猛地挣脱,向他军阵后面跑去。
“杀!”付一标号令道。
鹰扬营和风字营立刻散开,分左右冲向马岩阵两边的远射手。
霎时间,火铳声、弓箭声和喊杀声响彻在码头。
刚被押到叙府城墙外的内府卫队和船工,听到码头的喊杀声,知道李斐扬的骑队到了,他们冲破押解队,奔向码头。押解队开始追杀这些被缴械的内府卫队。
马岩退到龙威营阵后,发现对方并不冲他的中阵,而是冲向两边远射队。转眼间,龙威营的远射火铳手和弓箭手被杀死大半。他这才想起鹰扬营是大西军五军督抚府的精锐,有点胆怯了。他接过卫士牵来的马,下令撤退。
李斐扬和付一标率骑队追到叙府城外,吓破胆的马岩没有等自己的队伍完全撤入便下令关闭城门。有三百多龙威营的士兵在城门外向李斐扬鹰扬营缴械。李斐扬知道凭自己这点人是攻不进叙府城的,他也不清楚叙府城马岩到底有多少人马。便押解三百多俘虏,回到上码头。看见被装上车的银饷,而逃出的船工仅剩几人。
李斐扬检点自己的队伍,内府卫队经过昨天和今天的厮杀,只剩一百多人。而鹰扬营、风字营战士也阵亡近一百多。
“没有船工,我们开不了船。”付一标说。
“他们不是装车了吗?我们带着车从陆路去永宁。从地图上看,最多只有三天的路程。”
李斐扬从俘虏中挑选愿意跟自己走的五十人赶车,放了余下的二百五十人。付一标觉得马岩或许或派兵追击车队,主张杀掉那二百五十人。李斐扬拒绝了,他觉得马岩是尝到苦头了,不敢追自己的车队。因为在点检码头战场时候,龙威营的死者高达五百人。
三天后,在赤水河边,李斐扬的车队终于见到了安西将军的天翔营。天翔营将告诉李斐扬,大西军已经攻下遵义府,四将军现在都在遵义府,大西军大营也刚搬移到遵义府。不过五军都督府随着大营军权被四将军分别统辖后,已经丧失了军事指挥权。
李斐扬派鹰扬营二百骑队和内府卫队押送银饷车让内府卫队到遵义安西将军大营,自己的鹰扬营和风字营在赤水河边修整一天后,也奔向遵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