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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成丁
作者:纪怀北本章字数:8961更新时间:2025-03-02 16:47:16

初春的土地硬邦邦,柔软的只有人心。

无生和柴娜并肩坐在田埂上,山风吹的人心尖儿痒痒。

柴娜一直瞟着无生那双大手,眼波如风似水,听他讲述昨夜那场奇幻的梦。

但无生却感觉到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自己的双手,落在更为隐蔽的所在。

即便是英雄,被姑娘这样一直炽热的望着,也一定会难为情吧。

无生思绪有些混乱,不再讲述梦中的事,一字一字地说道,“为了你,我肯定会成为这十万大山里的英雄。”

“我家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娶你,送你张虎皮。”

柴娜亮光光粉嘟嘟的脸上泛起一丝顽皮的狡黠,没有回答,反而轻声在无生耳边说道,“你这双手真大,怪不得有人叫你大爪老。”

随后她站起来伸了伸懒腰。

听柴娜这样一说,无生不知为何脸涨得通红,也猛地窜了起来。

但无生的举动显然过于迅捷,迅捷到出乎了柴娜的意料。

她想往旁边躲闪,却脚下跘了一个趔趄。

见柴娜身子后仰即将摔倒,无生左手下意识地一抄,帮她稳住了身形。

他的手的确有些太大了。

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是,无生感受到柴娜的整个的富有弹性浑圆饱满的屁股都被他托在了手里。

那是他第一次触碰成年女性的身体,不免试图沉浸其中。

但紧接着一声惊叫让无生瞬间恢复了清醒,柴娜随即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跑开了。

山风吹散了柴娜的惊叫声。

可无生的左手上还留存荡漾着一股浑圆饱满的温热气息。

而这气息将会使无生在今夜经历人生中的第一次失眠。

太阳照常还没有升起。

整夜未睡的无生像平日里一样按时起身洗漱。

他虽然一夜未睡,但却感到比往日更加的精神抖擞。

因为今天是部落里举行成丁仪式的日子。

犁土丘狭长的山体中间部分有一处山谷,地势藏风纳水,无生所在的部落即依此而居。

今日,山谷中央的一处平地早早就被丘正和老猎手们竖起了那根巨木。

巨木由质地坚硬的白丽树制成。

被剥了皮渗着惨白光芒的巨木之上以粗犷的图画零星记载着部落过往的历史。

无生曾听说过,只有对部落有所建树,或者狩猎了前所未有的猛兽,才有资格被长者们刻画在巨木之上。

也正因如此,这种被打上各个部落特有印记图案的白丽巨木,被称为部落的建木。

此木击而不响,立而无影,不腐不蠹,水火不侵,象征着可以沟通天父地母,同时也意味着部落永存。

所以,每逢部落有重大事项期间,代代相传的建木就会被竖立起来。

犁土丘部落的建木足有两人合抱粗细,三丈来高。此刻矗立在中央石台前,威严肃穆。

无生跟在巴老猿的魁梧身躯之后,仿佛前夜的梦境重现。

但这一次,他看清了部落里每个人的脸,却独独找不到柴娜。

“无生,三哥祝你打到一头大野猪!”

无生四处游走的眼神被这声高呼打断。

说话的是部落里的杨三。

杨老头家中有三个儿子,名字按排行就叫杨大、杨二、杨三。杨大虽成了亲,分了家独住,但因为不争气,活活把媳妇气死了,所以连杨老头这个亲爹都看不上他。

杨大之所以不争气,并不是天生的。是因为当年兄弟二人进山狩猎时,他亲眼看着弟弟杨二为了救他被狼群包围,最后连尸骨都没剩下。

他被吓破了胆子。回家养了很久,从此神神道道性情大变。

杨老头为了治好大儿子,特意给他娶了个年轻的漂亮媳妇,又给他在靠山的地方盖了间茅屋。进山出山离得近,方便。

也是媳妇家跟杨老头家关系不错,当年亲家觉得杨大可怜,错也不在他,就把闺女嫁了过来。

成了亲以后,杨大果然慢慢好了,不再整天失魂落魄神神道道,看上去跟正常人无异。

但这个病好了,又出了另一个病。

杨大开始好吃懒做起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也不耕,山也不进。

开始媳妇还能体谅,挽起袖子自己耕地,自己去山里摘野果子,加上杨老头时不时送点儿打来的山鸡兔子,日子还能过下去。

可时间一长,两个人就开始吵架,事情闹到杨老头那里后老人家甚至动手揍过杨大,彼时尚未成年的杨三也来劝过大哥,但杨大铁了心不想把日子过好。

后来媳妇又累又气,终于害了病,最后没留下一儿半女就死了。

部落里时不时有人出生,有人死去,这本是常事。

但杨大的媳妇是被自家爷们儿活活气死的,说起来就太过分了。

活着本就不容易,能活着谁也不愿死。可想而知杨大家的媳妇活着得受了多大气,才会被活活气死。

所以部落里的人都瞧不上杨大。

而因为自己闺女被气死,本来很好的两家也断了关系,两个活了五六十年的老头儿见了面跟谁也不认识谁似的。

亲家是恨得不肯说话,杨老头则是羞得不敢说话。

最后羞愧的杨老头干脆跟大儿子断了关系。

杨大从此一个人住在山下的茅屋里,居然活得很好。

杨三比活着的大哥小八岁,比死去的二哥小七岁,比无生大一岁。他跟大哥二哥年纪差了不少,所以常常玩不到一起。

他的性子在三兄弟中最跳脱活跃,小时候就长得人高马大。等稍大些,体魄已是远超同龄人。但他对谁都很和气,从不仗着自己身高体大就欺负人。

他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杨老头进山去打猎,杨老头虽然已经老了,气力和反应大不如前,但经验却颇为丰富。而杨三也在那时就开始展露出他高超的狩猎天赋。

等到他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成为了部落里公认的好猎手。

部落里人人都看不上杨大,却都说杨老头生了个好儿子,这好儿子是杨三,是条好汉!

杨三算是无生在部落里最要好的同辈朋友。

去年成丁仪式时,杨三就有心打一头野猪回来,却最终没寻到野猪的踪迹,只得扛了头豹子铩羽而归。

野猪是深山里仅次于棕熊老虎的猛兽。虽然它在体形力量上并不占优势,但若发起疯来,那横冲直撞的拱鼻和獠牙连棕熊老虎都要退避三舍。如果能独自狩猎一头大野猪,将会是猎手一辈子的荣耀。

这成为了杨三一整年的遗憾,所以此刻才对着无生喊了出来。

狩猎,是部落里最神圣重要的活动之一,也被富有经验的成熟猎手称为“男子汉的乐趣”。

每个年轻男人都希望成为一名男子汉。

“三哥,今年瞧我的。”无生望向人群中的杨三点了点头,回应道。

“怎么着,大爪老,这是要帮你三哥完成心愿啊?行嘛你小子,别到时候拎只山鸡野兔子回来,那可不够咱爷们儿塞牙缝的。”

无生正待跟杨三过去打个招呼,就听得远处有人戏谑。

杨三目光如炬,转头盯向那边。

即便他们不去看,听声音也知道说话的是丘正的儿子狗剩。

当然,他自称龙涛。

大爪老的外号便是他给无生起的。

中央石台旁,龙涛插手而立,身后站着三个壮实的小伙子。

他们平日里唯龙涛马首是瞻,同样也都要参加这一次的成丁仪式。

今日他们因龙涛的关系得以站在离中央石台这么近的位置,脸上无不难掩兴奋之色。

无生瞥了龙涛四人一眼,没有开口。

巴老猿眼神扫过石台,冷哼一声,吐出两字。

“去吧。”

无生答了一声,随后默默站在一队年轻人的最末。

这一队人就是今日即将参加成丁仪式的部落里的小伙子们。

他们的年龄相差至多不过两三个月,总都是十六岁左右的年纪。因春季到来,万物出洞适宜狩猎,故此都被安排在这一日共同参加成丁仪式。

当最后一个白净瘦弱的小伙子挣脱开娘亲的怀抱跑进队伍后,丘正、两位长者和一位老猎手也先后走上了中央石台。

龙涛感受到父亲的凝视,这才懒洋洋地迈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这时,一位长者看向那个刚刚进来的,在整个队伍里最矮小瘦弱的少年,缓缓柔声说道,“小鸭子,莫怕莫怕,过了今日,你就是真正的男子汉啦。等会儿进了林子,跟紧你虎子哥。”

虎子真像头虎崽子般高大壮实,站在小鸭子身边,像是颗参天大树。

被昵称为“小鸭子”的瘦弱少年看向石台上的长者,眼圈微红的鞠了一躬。

他从小就体弱多病,村子里比他大比他小的都欺负过他,除了虎子哥跟无生。

按部落的规矩,这次狩猎需要每个人独立完成。小鸭子知道这是长者有意照顾他。身旁的虎子也向台上微微欠身,随后笑着拍了拍身旁的小鸭子,咧嘴道,“跟着哥,保管谁也欺负不了你。咱们打头黑熊给他们瞧瞧。”

队伍前头传来一声不屑轻哼。

丘正干咳一声,打断了虎子开口的念头。

“好了,咱们的小勇士们都已就位,今日就看你们的了。往后的犁土丘也将交给你们了。”

丘正高声道,“你们当中虽然有人曾跟随过猎手去到大山,甚至已经成功狩猎过。”

他说着眼神瞟向龙涛,不无自豪。

“但这一次你们身边没有帮手,只能靠自己。所以,一定要小心,要时刻想着平日里教授给你们的那些狩猎技巧。今天,咱们的猎手将会把养育部落的弓箭长矛交到你们每个人手里,静静在这里为你们祈福,等待着你们胜利的消息。”

“老猎手已经把狩猎的范围带着你们走过一遍,请你们牢记清楚。大山深处可能潜伏着连老猎手都没办法应付的存在,虽然这次狩猎是你们的历练和荣光,虽然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跃跃欲试了,但记住我说的话——”

丘正此时表情严肃,目光一一扫过石台下年轻队伍中的每个人,然后接着说道。

“只有活的人,才能吃上肉。”

“那些永远留在山里的,将归于大地,我们将会记住你;那些回到部落的,我们拿出好酒烤肉来为你庆贺!”

他说完面向大山深处俯下身去,半晌才重新站立起来。

一阵山风吹过,似有寒气袭来。

无生也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柴娜。

柴娜似乎感受到了无生的目光,或者她一直都在盯着无生。

在她把头低下去之前,无生瞥见了一抹红晕。

但柴娜转瞬又猛地抬起头来,对着无生做了个不易察觉的鬼脸。

这时,石台上的丘正转头看向左侧肃立的老猎手。

老猎手一改平时的懒散,察觉到丘正的目光,搓了搓红鼻头,缓缓走上前,对着台下的所有人庄重说道,“跟着我做。”

听到这句话,无论是杵着木棍的年迈老人,还是刚会走路被大人牵在身旁的孩童,亦或是那一队生龙活虎的少年郎,全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挺直身躯,同样庄重地向老猎手回以注视。

因为接下来是部落所有人在狩猎前都要进行的祈赐仪式。

这种仪式被人们认为关乎狩猎成功与否,甚至会影响部落未来的命运。

老猎手将石台左前方的火炬点燃,双手如托举状至头顶,面向大山单膝跪地。

他口中朗声道,“天父在上,那些从身旁跑掉的,请把它们赶回来!”

众人随他纷纷跪地祈福。

他又站起身来,走到石台右前方,将那里的火炬点燃。重复着前面的动作,随后又说道,“地母在上,那些藏匿起来的,请把它们赶出来!”

随后他回到石台中央,两只脚板开始交错着跺击起来,手臂也伴随着跺击声时曲时伸。

老猎手的动作越来越诡异,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有力。

他的口中也开始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一次次的手舞足蹈,激荡着他体内沉寂许久的生机与活力。

现在老猎手已不单单是鼻头发红,他整张沟壑纵横的脸、整个佝偻的躯体也都开始发红发烫起来。

他的声音比山风更快地传到部落的每一个角落。

激情比起瘟疫更容易使人感染。

中央石台前巨大的空地之上,所有人都撕心裂肺地呼喝起来。

部落里有的人已经祈福过无数次,早已将肢体的扭动刻在了骨子里;有的却还不熟练,甚至也有些是第一次置身于这般昂扬澎湃的仪式中。

但无论是谁,都已然尽力忘情地沉浸于此。

只不过这却是让无生很难理解的所在。

当他第一次跟着老猎手祈福的时候,他就已然察觉到这些手舞足蹈的动作比起爷爷教他的那些可差了太多太多。

此刻所有人都发情似地想让天地来见证自己,不过他们甚至都没办法真切的感受到这天地充沛的气机。

所以无生并不认为这种祈福真的会对狩猎起什么作用。

说到底,勉强激发的信念终归抵不上一对有力的巴掌。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巴掌不够大吧。

无生眼角余光扫过众人。

“天父地母为证,只有最无能的猎手才会捡拾那嗷嗷待哺的幼崽,只有最心狠的猎手才会猎杀那怀胎的母兽。我们只取那些该取的,只拿那些该拿的。犁土丘永存!犁土丘永存!”

随着老猎手气喘吁吁地高呼出最后一句话,这场祈福终于也接近了尾声。

整个山谷变得热气腾腾,而这帮小伙子的斗志显然也已经被彻底点燃了,纷纷盯住石台上陈列着的武器。

这时长者发话,“小家伙们,记住刚才丘正和老猎手所说的话。现在,跟你们的家人短暂地告个别吧,跟你们的过去永远地告个别吧,该出发了。”

无生瞥见人群中小鸭子的爹娘率先冲了出来。

那位比小鸭子还要瘦弱许多的中年女人轻抚上儿子泛黄的头发,喃喃道,“要成为男子汉,这是必经的路,我的好孩子,要成为男子汉。”

她说着,却禁不住抓着小鸭子的双臂不肯松手。

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挺了挺僵硬的腰板,揽住妻儿,说道,“行了,去吧。娃子,爹知道你这些年让他们瞧不起。但是在爹娘眼里,你永远是咱们的好孩子。今天爹想让你证明给咱们看,给他们也看看,你是个好孩子,你是个男子汉,好不好?”

小鸭子揩了揩眼角,盯着他的爹娘,重重呼出一口气,似乎过了很久很久,终于点点头,咧开嘴笑道,“爹娘,你们放心。从今往后,小鸭子不会再受欺负。不受别人欺负,也不受大山里的虎豹豺狼欺负。我要让所有人都瞧得起咱们。”

络腮男人抚了抚小鸭子的肩膀,连声道,“好孩子,好孩子,去吧,去吧!”

小鸭子挣开娘亲的双手,头也不回的去石台前领了一张弓一袋箭,又拎上一把长矛,一面藤盾。

只是他刚走出没两步忽然折返,停了片刻,重重放下藤盾,背对爹娘挥了挥手,复又跟上队伍。

远处体魄壮实的虎子已经在等着小鸭子了。

那中年女人兀自对着瘦弱背影念叨,“是我对不住你们,我对不住你们啊。”

生下小鸭子之后,她就再没办法生养了,如果小鸭子有个虎子这般的亲弟弟多好,家里也不至于这么苦。

男人搂紧女人,轻轻亲了亲她的头顶,“胡说什么,现在咱们很好,以后会更好。”

虎子拉上小鸭子,对着这边喊道,“叔叔婶子,放心放心,我照应着。”

小鸭子没敢回头,脚下步子走得更快了。

无生看着小鸭子和虎子渐行渐远,这才回过头对巴老猿笑笑,说道,“爷爷,今晚想吃啥,烤虎肉,烤熊肉?对了,这过了一冬熊刚出洞,身上不太肥吧?味道可能差着点儿,您凑合凑合哈。”

巴老猿瞪了瞪眼,哼道,“别逞强,走吧。”

“好嘞爷爷,那我早去早回。”

无生告别爷爷,只拎了根长矛,四下张望,去寻柴娜的身影。

自从昨天意外摸了一把屁股之后,柴娜好像就有意躲着自己,不会是生气吧?

不会。大概只是有点女儿家的娇羞。

无生心里想着,看见远处柴娜正被龙涛几人围住。

“小娜,龙哥跟你讲,这次狩猎圈里没有老虎大熊,要不说啥哥也得给你搞张虎皮。主要是部落里那些老头儿怕这帮小崽子出事。我一早就跟他们说了,你瞅瞅咱这身量,真格儿的还不是猎虎杀熊的好猎手么?这帮小崽子就是该逼他们一把,练练他们,不能老在大人的胳膊窝下活着是不是?我跟我爹也这么建议,他就不听,说不能拿别人跟我比,有的娃还没什么狩猎经验之类的。好歹你说他也是咱犁土丘的大正,怎么这般没个魄力。”

柴娜双眼扑棱棱闪着亮光,只不过那光似乎穿过了龙涛几个组成的人墙。

但龙涛不管这些,只要看着柴娜,他就忍不住想卖弄一番。

对于这一点,他很早之前就在私底下对三个跟屁虫语重心长得说过——一个真正的男人,即便再谦逊,也难免会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卖弄。

“哎,对了。听老家伙说,这片范围里或许能有花豹出没,运气好的话,哥给你弄条豹裙咋样?最不济也给你掰几十根狼牙回来,到时候你穿起来挂脖子上,别提多漂亮了。”

龙涛仍自顾自说着。

“怎么着,晚上等着你龙哥回来啊,给哥烤两块儿肉。”

柴娜笑笑,“那你们几个还不快点儿去,一会儿连兔子都被别人打光了。”

龙涛看着柴娜的笑脸,吧嗒吧嗒嘴,瞬间豪气万丈,摊手看向身后三个跟屁虫,大笑道,“我不到,谁敢动手射出第一箭?谁敢?谁敢!”

柴娜似是被龙涛这气派震慑,两只莹白透着红润的小手赶忙配合着捂住了小嘴。

龙涛突然望不见柴娜的小嘴巴儿了,他觉得有点儿怅然若失,仿佛那两只小手捂住了整个天地。

不过一瞬之后,他又好像发现了新天地,眼见着柴娜不经意间做出的这么一个象征着震惊崇拜的动作都如此可人儿,不禁使得他洋洋得意起来。

当他还在流连忘返于发现了柴娜另一面的魅力时,这个模样和身材都长在男人心尖儿上的女孩子已经看向远处,背过双手板起脸来喊道,“我可是想好了要给你做件虎皮大氅的!”

无生透过人群看清了柴娜的脸色,他想,莫非真的是生气了?

可好歹总算是又听到了她的声音。无生笑着挥手答道,“那敢情好。不过我不要,我都想好了,给大伯做个虎皮褥子。”

柴娜努力维持住脸上看起来生气的表情,轻哼了一声。

随后她觉得自己刚才的声音太小,远处那个男孩子怕是听不到,于是憋足力气重重地又“哼”了一声。

但无生走得很快。快到这个重重的“哼”才刚从嘴巴里蹦出来,他就已经到她面前了。

“或者熊皮也行,你喜欢哪个?”无生看着柴娜,认真的问道。

龙涛盯着柴娜,心道,小妮子,板个脸也这般俏,娘的。

忽又看着自己的跟屁虫不知怎地就被挤到了两边。又听这两人说话间,仿似那虎熊早已束手就擒,只待无生跑去山里给扛回来。

他顿时将拳头攥得吱吱作响,猛地转头看向无生,“行行行,大爪老你有啥说的赶紧说吧,老子现在心情好,知道吗?待会儿你就是那秋后的蚂蚱,给老子等着。”

当着各位长者和他爹的面,龙涛不好发作。不过他也早看出这无生跟柴娜走的愈发近了,一个外来的疯小子,只不过有把子力气,打死过一头疯狗而已,凭什么跟自己争女人?必须得让他明白犁土丘谁说了算才行。

所以前些日子龙涛就已开始谋划,即便今天不让无生留在深山里,说不得也要少条胳膊断条腿。

龙涛很难有不急的时候,不过今天例外。因为他知道,进了山,才有的玩。

一旁拄了根拐杖的柴老汉似乎看出了端倪,忙说,“剩啊,时候可不早了,去吧,有啥事回来再说也好。咱爷们儿等着你满载而归。”

龙涛眼神掠过柴老汉,厌恶之色一闪而逝,旋即停留在柴娜身上,挤出个笑脸道,“小娜,你龙哥我刚说的可是一个唾沫一个坑,说啥是啥。不像有些人,大话张口就来,也不怕山里风大闪了舌头。”

见柴娜并不看他,也不答话,龙涛终于还是忍不住冷笑一声,眼神凶厉地低声对身后道,“走!”

无生没理会龙涛,他知道龙涛也喜欢自己的柴娜,他更知道这小子就是个虚张声势没什么本事的烂货色,只不过凭着老爹在部落里横行骄纵。

柴娜努努嘴,“连人家都听出来你在说大话了,行了,还不走。”

“那你是要虎皮,还是熊皮?”

“要你个头,给我好好的回来!”

柴老汉看着龙涛一伙人走远,这才开口打断自己闺女和这小伙子的谈话。

“无生啊,走吧走吧,你——”

柴老汉顿了顿,忽然停口不再说。

柴娜转头看向自己爹爹,有些莫名其妙刚才的欲言又止。于是说道,“爹,有啥你就说。”

柴老汉盯着女儿,只是叹了口气。

他当爹的怎会不知自家闺女喜欢面前这小子。不过一来自己这闺女落生的奇怪,二来无生跟他爷爷多年前从外地跑到犁土丘,来历也奇怪。两怪相逢,保不准会出什么幺蛾子。最关键者,那丘正的大儿子看来是相中了自家闺女。龙涛这小子乃至这小子他爹的为人柴老汉一清二楚,只要他们爷儿俩还想在部落里待得安生,就断然是不能得罪这等小人。

见柴老汉迟迟不说话,柴娜一把夺了亲爹的拐杖,笑着以手相搀。

柴老汉只觉得一股皮肉扭结的刺痛从大臂处传来,却不敢看自家闺女半分。尴尬一笑,这才龇牙咧嘴地看向无生说道,“娃子,去了山里可得多个心眼啊,野兽再凶也凶不过人心。”

无生看着这对父女,忍住笑意,对着柴老汉躬身说道,“大伯,我晓得。”

“没啦?”柴娜看向爹爹。

“没啦。”柴老汉也看向闺女,颇有些无奈。

闺女心思单纯,看不出各中端倪并不稀奇。不过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不明白,怎地,非要当爹的今晚收拾铺盖卷连夜搬离犁土丘?

柴娜撇撇嘴,“什么野兽人心的,没头没尾,乱七八糟,无生哥的本事大着呢。再说了,那地方老猎手他们不是看过了么,没什么猛兽。”

又对着无生说道,“行了行了,你快去吧,再晚可真连兔子毛都没了。”

“好,那我走了。”无生点点头,眼神示意柴老汉放心,转身去追队伍。

龙涛早就对自己看不顺眼,他自然也能想到进了山里那几人多半会暗中使绊子。不过他并不放在心上。

柴娜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冲着飞奔的背影喊道,“哎,刚才说笑的,给你做件鹿皮大氅。”

无生已然跑出去老远,听到柴娜的话,转过身咧嘴笑了笑,扬起手中长矛。

阳光温柔,柴娜迎着满天金黄望向此刻远处伫立的无生。

地上拉出一道长长身影,仿佛遮空蔽日。

当这帮接受成丁考验的年轻小伙子各自怀揣着不同心思走进大山的时候,远距犁土丘两千七百里西南陲的一处入云山峰上,正有一散发披肩,身着交领粗麻大袖襦的中年男子面壁而坐。

这男子长脸似龟,深目高鼻,卷髭络腮,身形蛇鹤一般,随风而荡。

更稀奇者,中年长眉落肩,却是一边黑一边白,如两条小蛇盘绕在耳下胸前。

男子本是闭目养神,忽地睁开狭长眸子,电光火石间炸开峰顶的缭绕氤氲。

他盯着面前澈澄似水的石壁,片刻后,本就不甚得体的面目更显怪异。

只见那石壁上竟凭空莫名现出一幅图景来——

山林中一支狩猎队伍缓缓而行。

那队伍二十多人,当先一人身披青紫色铁甲,头戴玄铁牛头面具,手持巨斧,魁伟似熊。虽看不得面目,周身却自有一股无边的冷峻威严。

此人胯下坐骑更是世所罕见。

但见其通体雪白,四肢粗壮,约摸重达三四千斤,皮毛厚实如同披了一身铠甲。腹如牛,头似猪,鼻、额、顶上各生一角。三角参差,两短一长。鼻、顶两角短钝堪堪儿臂大小,额上一角粗硕偏似长矛当空。三根犄角弯如月,亮似闪,荧荧泛光,摄人心魄。

此物唤作三角仓光兽,乃是寻常猛兽见了要伏地不起的上古异种,周身上下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额头那根长角更是能勾魂摄魄,夺命于无形。

这牛头面具的豪雄正是大荒南部九黎山的山主蚩尤,石壁所现乃是他率领部下去林中围猎满载而归之情状。

男子眉头微皱。

这石壁本非此间之物,能参天地之化育,观盈虚之消长。他已于峰顶面壁二十载,自然清楚此刻图景显现之意。

还不及细想,图景忽转,却是这蚩尤与一俊秀年轻女子正自缠绵悱恻。

又一转,却是九黎山与外族正自搏命厮杀。

再一转,却是各自相安,继而现出粗眉虎目的蚩尤,身旁那俊秀年轻女子怀中抱了个黑黢黢皱巴巴刚刚落生的婴孩儿,啼哭声清亮震耳,霎时间九黎山锣鼓喧天。

再一转,一汪潭水映入石壁。

潭水悠悠依傍山麓,周遭的山光林影竟是毫无倒映。

此刻伴随那婴孩啼哭之声响起,十数年风吹不动的古潭突生异变,顷刻间如煮沸般升腾起无数气泡,随即旋出一道冲天水柱,久久凝聚不散。

山中忽地闪出几道人影,似是专门在此守候。见此情景俱都面色茫然,再没敢挪动分毫。

冲天水柱愈发粗壮高大,直待几人轻轻呼出那口憋了半晌的浊气后,竟又起变端。

潭底似猛然生出一股无穷的吸力,眨眼间就将水柱抽引一空,且余势不减,还不等几人反应过来,一潭碧水便已凭空消散,只余下一个十余丈深的土坑。

那土坑中央露出一方约摸两人合抱大小的泉眼,孤零零现在原地,仿佛有些许光晕从中森森流出。

山腰上几人这才缓过神来,低低商量几句后便惊喜交加地急匆匆往山下跑去。

石壁就此复归平静。

峰顶上长眉中年男子闭目沉默良久,眼皮抬起时那黑白二眉无风自起,随后竟完全脱落,在虚空中交错纠缠起来,时而合一时而分离。

狭长眸子霍然起身,伸出了一根如脂如玉的修长手指,朝着虚空自下至上轻轻一划。

这一日,昆仑墟万仞十九峰云雾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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