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无生接过鳞片，触手立时有种寒冰刺骨之感。

“多年以前，神农族攻打九黎山之时曾以毒粉伤人，方才你也见过他们施展。不过当年包括老夫在内的所有人都并不清楚他们还有此等手段。直到老夫见九黎山众人身上生起脓疮，口吐白沫痉挛倒地，这才察觉有异。可惜老夫其时不知用毒之法，自然也对解毒无从下手。情急之下只能将他们周身的毒气尽数吸入老夫体内，待打退神农族之后，强行将其凝聚于肘窝之下。”

贾先生看着无生手中的鳞片又道，“其实这么多年下来，老夫早已能够将这凝聚万人毒气的鳞片剥离，不过一来此物危险至极，须得有大毅力之人掌控方才免于因其涂炭生灵；二来也权当个信物，老夫曾对九黎山现今的山主蚩尤小子约定，见持此物者如见老夫。你持此鳞片去九黎山，将其交给蚩尤，他自然便明白该怎么做。”

“好，既然大觋师您说我是在劫难逃，那小子我便去九黎山走一趟。只不过爷爷是招摇山的人，我若是直奔九黎山，实在愧对他老人家对我十六年的养育之恩。”无生沉声道。

“无妨，想必无支祁那老猴子也不会硬把你拽过去，他本就跟蚩尤交好，何况也清楚只有让你回到颠倒泉才行。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无生看向巴老猿，见爷爷和那黑白两位矮瘦枯干的汉子也都正在望着这边。

他又看向不远处的柴娜、杨三等人，喃喃道，“我明白了，大觋师。”

“放心，犁土丘有老夫在。”贾先生看出无生眼神中不舍担忧之色。

“小鸭子还没回来，他不会出什么事吧。”无生忽然道。

“老夫已下了誓言，有陶族那人也见了我的手段，谅他不敢再对小鸭子下手。”

无生目光远眺，似要望穿眼前屋脊树木阻隔，寻到陆压的踪迹。

陆压被有陶族那人背着离开犁土丘已经很久。

那人脚步飞快，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东夷。

穿过部落之时，有的见了赶忙返身紧闭门户，有的唏嘘不已却无能为力，又有人冷眼旁观。

陆压被施了定身符，口张不得，手动不得，只能任由那人带自己渐行渐远。

他觉得自己再也回不到犁土丘了。

他的爹娘已经死了，犁土丘再无亲人，回去还有什么意义？

若今日不死，他也势必要去那有陶族，将身前这人千刀万剐为爹娘报仇。

有陶族那人心里清楚，他们已经杀了两个山民，即便放背上的小子回去，那位在犁土丘以一己之力杀光所有人的不知名中年人也一定不会跟东夷善罢甘休。

他之所以还没有对陆压下手，只不过是因为他觉得现在所处之地还不够安全。

他得活着回去，让首领清楚犁土丘还有一位这样恐怖的存在。

何况他是如今诸方势力中除了极乐宫，唯一认识混沌幼子的人，他必须活下去，必须尽快回到东夷。

拦住他去路的是一支箭。

那支箭他方才在被一声怒吼推出泥石结界后，仿佛在半空见过。

正是那支箭击溃了不知名中年人布下的遮天蔽日的泥石墙禁锢。

现在，这支箭插在他面前的黑土地上。

他停下脚步惊疑不定的眼神四处瞟着，想要找出射箭的人。

无论这个人跟犁土丘有什么关系，跟那中年人是敌是友都不重要，因为这支箭已经说明了一切。

“朋友，我是东夷族陶勋大人座下的弟子秀清，有什么指教还请现身一叙。”他干咳两声，禁不住扯开嗓子喊道。

看不见的敌人更可怕。

“放下你背上的小伙子，把他的定身符和连心锁解开，你便可以走了。”一个声音幽幽响起，听不出喜怒，甚至听不出声音自何处传来。

“好说好说，”有陶族的秀清四处张望，小心翼翼将陆压放在地上，“朋友，我在明你在暗，我怎么肯定放了他你就会放过我？”

“你除了选择相信我，还有别的选择么？”那个声音回道，“这个年轻人本是无辜卷入其中，你们又何必赶尽杀绝。”

“你说的没错，那好，我就解了他身上的符咒。”秀清咬咬牙，在陆压额头上一阵比划，陆压感觉已经僵硬的身体正在迅速恢复，他刚要伸手去掐秀清的脖子，却忽然被秀清一记手刀砍在脖颈处，瞬间便失去了意识昏死过去。

“这小子要跟我拼命，我只好把他打晕了。”秀清赶忙道，“你也看到了，连心锁已解，我可以走了吗？”

那声音久久没有回应。

秀清迟疑着缓缓站起身子，片刻后终于长出一口气，再也不管地上的陆压，撒腿便跑。

祝融收回箭矢，看了看倒地的年轻人，喃喃道，“鹣鹣姑娘方才跟我说，你身上也有混沌的气味，看来是个有机缘之人，以后的路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说罢一纵身也消失不见，并不去管昏死着的陆压。

贾先生看向无生道，“那红发壮汉名叫红魑，青脸汉子名叫青魍，都是蚩尤小子手底下的弟兄，本事不小，他二人会给你带路。再加上有招摇山黑白两位将军同行，此番南下虽路途遥远，你也不必担心。”

“大觋师，我并不担心，只是觉得犁土丘还有很多事要做。”无生叹了口气道，“等小鸭子回来，帮着他安葬好陆叔他们再走吧。”

贾先生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然后他转身朝黑白将军说道，“接下来就有劳二位了，等回了招摇山，替老夫给你家大人问个好。”

白将军嘿嘿笑道，“应龙大人说的哪里话，您尽可放心，我家老祖交代了，无生小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招摇山九黎山他自己选，我们绝不干涉。我家老祖还说了，几十年不见，对您甚是想念。”

黑将军点头附和道，“正是。”

贾先生摇摇头笑道，“老猴子精明得很。”

这时一旁侧耳倾听了多时的柴娜再也按捺不住，风风火火跑了过来，“大觋师，我方才听他们的意思是要把无生哥带走么！”

贾先生看向柴娜，眼神透露出无生从未见过的温柔，笑道，“不是他们带走你无生哥，而是你无生哥要南下。”

“无生哥南下？南下做什么，为什么要离开犁土丘？”柴娜瞪着双眼，看看贾先生，又看看无生。

“无生哥，你真的要走么？”她又问道。

无生点点头，“小娜，我去办点事，很快就会回来。”

“那我跟你一起走！”柴娜说得脆生生。

“不行啊闺女，去不得啊。”还不等别人开口，柴老汉连忙赶过来劝阻自家闺女。

“爹，你别管。”柴娜盯着无生道，“无生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使不得使不得。”柴老汉被闺女这话惊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虽然不清楚无生到底是什么人，可他方才亲眼见到那么多人都因为无生而死。

死的那些人又全都是有诡异手段，与他们这些在山里刨食吃的人根本不是一路。

若是自家闺女跟着无生走出大山，没了大觋师庇护，多半是九死一生，甚至在他老汉眼里干脆是必死无疑。

无生望着柴娜欲言又止，他已经知道自己未来的路步步凶险，柴娜在他身边，并不是一件好事，起码在他还没有绝对信心能够保护好她之前。

贾先生忽然开口道，“柴娜，你不能走。”

柴娜一愣，瞪着眼道，“我怎么不能走，两条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柴老汉见闺女对大觋师如此无礼，急忙把其往后拽，满脸堆笑着朝贾先生作揖，“大觋师莫怪，大觋师莫怪，孩子小不懂事，乱说话，等回家老汉我好好教训她。”

贾先生笑道，“无妨。柴娜，你也看到了那些人的厉害，随便一个也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若是你就这样贸贸然跟你无生哥南下，非但帮不了他，反而会成为累赘，甚至害了他。”

柴娜想要反驳却自知大觋师说的句句在理，一时之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要你留下，因为我要给你一样东西。你学会了它，自然就能帮你无生哥了。”

“什么东西？”柴娜好奇道，“好学么，多久能学会？”

“等此间事情了结，你随我去山里便知是什么东西。至于多久能学会，那就在你而不在我了。”贾先生笑道。

无生注意到，贾先生在面对柴娜时总是显得温柔开心，而且似乎是有意不在她面前以“老夫”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