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娜迟疑道,“那无生哥要多久才能回来。”
贾先生盯着她道,“他多久能回来,在他而不在我。若是你学得快,他还没回来的话,那你也自然可以下山去找他。”
无生也道,“小娜,既然大觋师有了安排,你就留在犁土丘罢。我有些事必须要去九黎山一趟,既是给大家一个交待,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明白。不过你方才也看到了这许多人都要找我的麻烦,因此这一趟山高路远,只怕没那么容易。好在如今有招摇山和九黎山的各位大哥相随,你也不用担心。咱们不如比一比,看到时候是你下山去找我,还是我上山来见你。”
柴娜白了无生一眼,哼道,“你不放心我,怕我拖你后腿,好啊,那我就跟大觋师去,等我像他那般厉害,看你还敢不敢小瞧我。”
她说着说着,眼圈渐渐泛红,也不管这些人在一旁看着,径自过去紧紧抱住无生,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轻道,“你要小心,别逞强,打不过就跑,我等你。”
无生也顺势将柴娜搂住,柔声道,“我晓得我晓得,放心罢。”
这时那招摇山的白将军佝偻着腰笑嘻嘻走过来,对着两个年轻人道,“得啦得啦,又不是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招摇山的黑白二将虽说比不得大觋师应龙大人,可有我们兄弟护送,你那无生小哥还能有什么麻烦。”
黑将军点头道,“正是。”
黑将军话音刚落,那红发壮汉红魑登时也往前几步,众人只觉一阵风来。随后听他声音滚滚道,“怎地白老大显得你能耐了是不?就算没你俩,我们兄弟照样能踏踏实实地把无生带回九黎山。”
黑将军面无表情,摇头道,“费劲。”
白将军嘿嘿笑道,“我二弟说的在理,我觉得你俩啊,的确是费劲。”
“娘地,要不再干一架!”红魑瞪着双眼,退后一步拉开架势作势要动手。
白将军嗤笑一声也跳出圈外,抬手对着红魑青魍勾了勾道,“来呀来呀,方才路上没分出胜负,再来比划比划。”
九黎山和招摇山离得不远,两地时常往来交好。
这红魑和白将军都是争强斗胜之人,尤其白将军,好诙谐喜作弄,两人表面上处处跟彼此作对,私底下却是把酒言欢的过命兄弟。
贾先生知道两人底细,嗔怪道,“有力气等路上使,别在这里捣乱。”
二人这才悻悻作罢。
杨三也上来问,“大觋师,小鸭子怎么还没见回来,这都过了好久。他爹娘如今惨死,他可别再有什么闪失。”
贾先生望向山外,半晌沉吟道,“他没事。不过人各有命,他的路以后也不好走。”
他又朝着石台处挥了挥手,那丘正身子晃了晃,如梦方醒般抬眼四顾,紧接着看向眼前的一滩肉泥,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
“丘正,你还有事做。”片刻后,贾先生冷声喝道。
丘正打了个激灵,站起身抹抹脸道,“大觋师,杀了我儿子的那女人是谁!”
贾先生面色平静,“你儿子已死,他的仇你报不了。等陆压回来,收敛好他父母的尸骨,犁土丘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做,如果你不能振作起来,那就暂时休息去罢。”
丘正愣了愣神,终于站起身来低头道,“我明白了大觋师。”
陆压苏醒后,发现身侧空无一人,跌跌撞撞回到犁土丘,回到石台前,他爹娘死去的地方。
他要去复仇,就算明知自己根本不是有陶族的对手,可他还是要去复仇。从前他为自己而活,更为爹娘而活,现在爹娘已经不在,他为谁而活?
丘正已经召集部落所有的人聚集到石台前。
他的妻子、龙涛的娘亲已经哭死过去三次。
第三次醒来的时候,陆压到了。
陆压喘着粗气,像个一百岁的老人走到陈列的老陆夫妻尸体面前。
人在极度痛苦之时,往往是哭不出来的,能哭出来的时候说明已经淡化了悲伤。
陆压没有哭出来,始终没有。
他看着众人,看着台上双眼通红的丘正,只是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说道,“陆压的爹娘就拜托各位了。”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爹娘在面前死去却没能力挽回,那么他也就没有送爹娘下葬的资格。
他转头开始狂奔。
虎子和杨三在短暂的惊愕后相继去追陆压,可平时体力远远超过小鸭子的两人竟然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
陆压跑得越来越快,不知跑了多远,不知跑了多久。
日升日落,日落日升。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去东夷复仇。
他的精力愈发旺盛,感觉有使不完的力气,这使不完的力气让他跑过一个又一个山头。
忽然,他体内的血液沸腾,浑身抽搐,筋肉骨血像绞碎般剧痛,这剧痛终于让一连奔跑了五天五夜的陆压昏倒过去。
当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姑娘正背对着刺眼的阳光,迎着他蹲着身躯瞪着双眼,聚精会神的盯着自己。
这姑娘一头乌发盘成两朵朝天鬏,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模样,面色黄里透红,小鼻子小嘴儿,宽脑门,尖下巴,两只黑得发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瞧着陆压一脸坦然。
陆压被那两只眼睛吓了一跳。
一方面是因为这两只眼睛大的出奇,且发射着夺人心魂的光芒。另一方面,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如遇故人。
陆压蹭的站了起来,结结巴巴道,“姑娘,你、你是?”
那姑娘眉开眼笑道,“你终于醒啦,等了你一整夜,怕你被山里的野兽叼走。”
陆压环顾四周,他果然身处大山之中,不过自己在昏倒前却毫无记忆。
只听那姑娘又道,“我是——你就叫我罴罴吧。”
“皮皮姑娘,多谢你照顾我。”陆压点头道,他眺望远方,又道,“我要走了,谢谢。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已经被山里的野兽吃了。”
“你要去哪里?东夷有陶族吗?”那姑娘漫不经心道。
陆压一愣,盯着那稚嫩姑娘道,“你怎么知道!”
“我跟了你一路,只不过你没发现而已。”
“你——你是谁。”陆压皱眉道。
“我是罴罴啊,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姑娘噘嘴道,“我知道你要去干嘛,可你瞧瞧你现在这模样,别说给你爹娘报仇,你还没到东夷呢自己就先跑死了。”
“要不是你身上有混沌之血,你觉得你能一口气跑出去八百里吗?”
姑娘一连串的话语让陆压摸不着头脑,他顿了顿才道,“你说你早就知道我要去东夷给我爹娘报仇?”
“我知道啊。”罴罴姑娘漫不经心道,“我看到了,可是你的爹娘我救不了。”
“你、你看到了!你救不了?”陆压急声道。
“你别急别急,我救不了他们,因为他们就得在这个时候死。”罴罴姑娘说道,不过她似乎也觉察出这种说法不太合适,又连忙补充道,“命数使然,我就算看到了,想救也救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