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压盯着罴罴姑娘,半晌沉声道,“什么命,谁定的命?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说我爹娘就得在这个时候死?”
他摇了摇头,不等罴罴姑娘说话,又道,“也是,咱们素昧平生,你又是个小姑娘。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在这里守着我,我要走了。”
“你没听到我方才的话吗?”罴罴姑娘跳了跳脚,指着陆压道,“你难道想死在半路上?就算你没死在半路上,到了东夷又能怎么样?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人家用一个脚趾甲盖都能活活打死你。你还真是笨,简直是笨到家了!”
陆压仍往前走着,头也不回地道,“结果怎样我没办法左右,但我必须去做这件事。”
“你要给你爹娘报仇,那也得先有报仇的本事,你这不是去报仇,是去送死。”罴罴姑娘跟在后面,怒气冲冲道。
“那你能不能看出来,这就是我的命!”陆压猛地回身吼道。
“你干嘛,吓我一跳!”罴罴姑娘果真跳了起来,“本姑娘当然看出来了,所以我才在这里等你。”
“你等我做什么,难不成你有本事帮我报仇?”陆压停下脚步。
眼前这小姑娘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本事,不过当他见识过犁土丘那一场大战之后,他知道在这世间有些事有些人是自己还不能理解的。
“当然可以,你这笨蛋也太小瞧本姑娘了。”罴罴姑娘抱着手臂哼道。
“皮皮——皮皮姑娘,”陆压疑惑道,“你为什么帮我?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我是罴罴啊,还要跟你说几次,难道心地纯善之人都是这么笨的么?”罴罴姑娘瞪大眼珠叹道。
陆压虽然不清楚面前这个小姑娘为什么会认识自己,但他现在觉得这个姑娘多半可能是脑袋有点问题。
他决定不再理会这没来由的小姑娘。
可罴罴姑娘已经蹦蹦跳跳来到了他面前,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你是不是饿了?肯定饿了。因为我守在你身边这么久,都快要饿死了。你快去找些吃的来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先要填饱肚子。吃饱了脑袋才会灵光。到时候本姑娘帮你去报仇。”她又补充道。
陆压本想一走了之,可一来自己昏死时这小姑娘在旁守护,怎么说都算是欠了个人情;二来他发现自己也已经饿得前胸贴了后背。
所以他只好点点头道,“那好,你在这儿等我。”
不多时,陆压打了只野兔回来,见小姑娘眼巴巴盯着手里肥大的兔子,于是忙生了堆火,将野兔剥皮穿在树枝上烤了起来。
罴罴姑娘吞了吞口水,仿佛正在极力抑制自己的食欲,等陆压终于将半只烤熟的兔子撕好递给她时,她猛地把那樱桃小嘴变作一张血盆大口,囫囵两下就把兔子咽进了肚里。
陆压吓得把嘴里嚼着的兔肉都喷了出来,盯着小姑娘结结巴巴道,“皮皮姑娘,你、你吃得真快。”
罴罴姑娘砸吧砸吧嘴,显然是意犹未尽,随口道,“吃活的更快。”
“活——活的!”陆压不自觉地退了两步,“你、你平时都是吃活的么?”
“那不然呢,像你这般吃法多耽误功夫,费时费力。”罴罴姑娘回道,“不过说起来这么吃倒的确是比生吞更有滋味,以后你就跟着我,每天给我烤兔子吃罢。”
陆压长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姑娘,你是——”
“我是罴罴!”罴罴姑娘双手叉腰,大声喊道,“最后再告诉你一遍!你手里的兔肉吃不吃,不吃也给我罢。”
陆压将兔肉扔了过去,“我知道你叫罴罴,可——我的意思是,你是人吧?”
“当然不是人。”这一半兔肉也已进了罴罴姑娘的血盆大口中,随后又变回樱桃小嘴奇道,“难道你不知道我不是人,难道你认不得我?”
“我应该认得你吗,”陆压实在有些无奈,“我真是想不起来咱们在哪里见过。你不是人,那你是——”
罴罴姑娘恍然,手中不知怎地就多出一支箭来,随手抛给陆压,“你还记得这支箭不?”
陆压捡起这支箭,想了半天也记不起来,但他看得出这是犁土丘的箭。
罴罴姑娘见陆压仍是一副不解表情,干脆抹了抹嘴,道,“那这样你总该想起来了罢。”
她说话间身子忽然从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变成了一头鹿。
一头灰色的麋鹿,却长着棕熊的脸。
陆压目瞪口呆的盯着这头鹿。
他当然想起来了。
成丁之时在大山里他曾向这头鹿射出一箭。
只不过当时除了他,谁也没有看清这头鹿的模样。
可就算这头鹿在时隔这么久以后在此相遇,也绝不会让他震惊到如此程度。
真正让他呆愣当场的是,他亲眼看着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在他面前忽然之间就变成了一头鹿。
“你是那头鹿?”不知过了多久,陆压终于开口问道。
罴罴姑娘又变回了小姑娘模样,笑道,“你这笨蛋,总算想起来了。我还以为你第一眼看到本姑娘就会认出来。”
“鹿也能变成人么?”陆压觉得这几天见到的事全都太匪夷所思了。
“本姑娘可不是山里那蹦蹦跳跳的普通小鹿。本姑娘是罴九,是活了上万年的罴九。”
“你是说你已经活了上万年?”陆压深吸一口气。
此时他尚且还无法想象上万年是多么漫长的岁月,他更不知道,在许多年后,自己也可以拥有这种无数人毕生追求的能力。
“对啊,我这副模样看起来是不是还很年轻。”罴罴姑娘咧开嘴笑道。
“何止是年轻。”陆压摇摇头,一想到自己在跟一头鹿说话,还是一头活了上万年的鹿,更是一头能够变成个稚嫩小姑娘的鹿,他就觉得这世间再没有任何荒谬的事是自己无法接受的了。
“那次我也不知道你是这么厉害的神鹿,当时射了你一箭,实在是抱歉。”陆压接着道。
“哼,那你现在还想着杀我么?”罴罴姑娘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你不想杀我。”
她又自问自答道。
“那你还问我。”陆压挠了挠头。
“本姑娘问你,是想让你反省一下当时拿箭射我这事儿。”罴罴姑娘挑了挑下巴,道,“本姑娘能看透人心,知道你是个纯心之人,要不我才懒得管你。”
“纯心之人?”陆压奇道,“我是纯心之人,这是什么意思?”
“纯心之人就是内心至善至纯,至情至性。本姑娘活了上万年,也只见过几百个吧,算得上是稀奇了。”
陆压不太明白“至善至纯、至情至性”的意思,他自己并没有感觉出跟别人有什么不同。
可他还是对着罴罴姑娘深鞠一躬,道,“谢谢罴罴姑娘。那你当时去犁土丘的大山里,不会也是为了找混沌兽罢?”
“当然不是,本姑娘对混沌可没什么兴趣。我来这儿本是路过,要去找个对头。没想到碰上了你这笨蛋。”
“你也有对头?”陆压问道。
“活了上万年,仇家对头能少得了么。”罴罴姑娘无所谓道。
“那你要找的对头是谁?”
“说了你也不知道,知道你也打不过。所以你还是不用知道了。”罴罴姑娘背起双手,“难得见到你这纯心之人,死了多可惜。反正本姑娘的事也不急这一时,就跟你去一趟东夷帮你报个仇,权当解闷了。”
陆压摆手道,“我去是九死一生,罴罴姑娘,你还是不要跟着我了。”
“我告诉你吧,你自己去那叫十死无生,我带着你才叫九死一生。”她说着背负双手大摇大摆地走在了前面。
“还有,你这笨蛋给我记住,不是我跟你,是你跟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