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头一脸错愕，不知道杨二是观叶有得，还是把自己逼成了精神错乱。

“二子，你咋啦？”杨老头迟疑着终于问出口。

杨二心念一通，灵性便势如破竹般纷至沓来，当下息虑凝心沉浸于此，一时之间竟隔绝了周遭外物，连自家爹爹在旁边的呼唤都听不到了。

他如今捏着指尖的云杉叶仿佛捏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这生命在他眼中又完完全全的暴露着，观其内外入微之变化一览而无余。

又不知过了几时，杨二不单是看透了这根叶子，连着自己的指尖、手臂乃至于胸口跳动着的心脏恍惚中都清晰地映入脑海。

这感受玄妙美好，禁不住令他欣喜，随即抖动起浑身无量数的血肉筋骨来，进而渐渐将自己的呼吸心跳与那云杉叶契合，刹那间似分不出哪个是叶，哪个是他。

下一刻，杨二灵光乍现，将心意放开，顿时自家爹爹的身影浮现于前，只不过此时杨老汉在他眼中不再是往常模样，微微佝偻的身躯里到处氤氲着黑白红绿之气。

杨二大感好奇，正欲再去细看，猛然间头痛如裂双目发黑，还不待他有所反应便径直昏厥了过去。

杨老汉盯着杨二，对其连连呼唤了几声都无动于衷，又见其双目闭着面色安详竟然酣睡一般，心下已有些不知所措，刚想起身过去将其摇醒，怎知儿子忽地表情痛苦起来，继而毫无征兆地昏死了过去。

他吓得大叫一声，忙抱起杨二晃了几晃，口中急道，“二子！二子！怎么啦这是！”

杨二除了面色恢复如常，却是在杨老汉怀中没有反应。

杨老汉当下额头冒了汗，急忙将杨二抱在床榻之上，也顾不得披上外衣便跑出门去，不过转瞬又夺门进来，来回踱了几步，终于下定决心般，舀来一碗冰水含在口中，猛地朝杨二脸上喷去。

这法子本是山里应对突然昏倒之人最寻常的手段，而且无论何种原因造成，往往皆能起效。

只是杨二这情况既不是受伤，也不像受了什么刺激，单单是看一片叶子就看成了这样，杨老头估摸着多半是心力憔悴导致的。

他本打算连夜去请大觋师，可转念一想山高路远，又是在夜里，自己有什么闪失倒是小事，眼下娃子可别再出什么意外。

因此稍加思索便决定先用这土法子试试，想必也没什么大碍。

好在冷水方一喷到娃子脸上，杨老头就眼瞧着杨二登时打了个激灵，而后有惊无险地悠悠醒转过来。

“爹，怎么啦！”杨二猛然坐起，似乎忘记了方才发生了什么。

“我的娃啊！”杨老头见状长舒一口气，“你可吓死我了。这怎么看着看着还晕过去了？你活动活动，看看有哪不舒服么？”

杨二怔了怔，虽然不明白老爹是什么意思，不过仍依言起身抹了把脸，活动周身上下，口中道，“爹，我晕过去了？我感觉浑身舒服得紧呢，没什么事啊，刚才我怎么晕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盯着那云杉叶盯的出神，半晌不搭理我，可盯着盯着就突然莫名其妙的昏过去了。”杨老头打量着杨二，看上去他的确生龙活虎，不像有什么问题。

“叶子——”杨二闻言愣了愣，随后抬起手来摊开看去，那云杉叶正静静躺在掌中。

杨二眼中精芒闪烁，片刻后猛地上前抱住杨老汉哈哈大笑起来。

“爹，我看到了！孩儿看到了！”

杨老头被儿子弄得一愣，不过立马也恍然，喜道，“二子，你成啦？看见啥啦！”

杨二刚想开口却忽然止住，神色一暗，才又喃喃道，“爹，我说出来没有用，得您自己看见才行。”

杨老头眨巴眨巴眼，若有所思的摆摆手，笑道，“爹老了，可没这精力，你小子争气，行！我就说你小子肯定行！得了，我啊，也不看那劳什子的云杉叶了，咱爷俩——睡觉！”

杨二想到方才见杨老头体内黑白红绿之气的模样，凭直觉那不是什么好兆头，因此也不勉强，只好依着爹爹躺下休息。

这一夜，杨老头睡得不错。

当杨二月夜彻悟开通心智之时，柴娜还在盯着那根碧绿竹杖发呆。

从日落到日升，柴娜双眼通红，不由地腹诽与其盯着油光锃亮的竹杖，还不如让她去看那云杉叶呢。

感受到一缕还略带寒意的阳光洒在身上，她的倔强劲儿也随之而起。

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脚，瞄了瞄四下不见大觋师，抽冷子便将手搭在竹杖握把之上。

“砰！”竹杖并不因柴娜陪了它一天一夜而顾及半点情分，柴娜触手之感仍与昨日没什么差别，接连退了十二步，又一屁股跌坐在地。

“十二步，比昨日少退一步。”贾先生和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柴娜撑起身子嗤笑一声，皱了皱眉，怒道，“差那么一步，有什么分别！”

贾先生踱到柴娜身前，微笑道，“一步之遥，差之千里。有多少人只差一步便能有所成就，但偏偏就是这一步，让人分出了三六九等。”

柴娜皱着鼻子道，“大觋师，您可别忽悠我了，我好好学好好悟不就得了。”

贾先生哈哈一笑，点头道，“你今日便在此与这竹杖八百里为伴，我还要下山一趟。”

“去听他们看叶子看出什么了吗？”柴娜也是哈哈一笑，不过随后便又盘膝坐在竹杖面前，一言不发，心无旁骛。

贾先生看得出柴娜是在跟自己置气，不过他也不以为意，笑道，“之前我这里有一头大熊为伴，可惜被人拐走了，若不然它倒是可以陪你解闷。”

柴娜听了忙转头看向大觋师，奇道，“大熊？是山里的大棕熊吗？”

“不错，不过那头大熊可是在这些山头里最大的一只，只怕整个鲜卑山脉都难再找出那般的熊王了。”

“熊王？那我可不敢跟它待在一起，万一它饿肚子还不得把我吃了。”柴娜吸了一口冷气。

“它乖得很，是我豢养了多年的玩宠。”贾先生道。

“是么？我只养过小兔子小鸡，还是大觋师你厉害。”柴娜忽然道，“可大觋师你这么大的本事，还能让别人把大熊给你拐跑，那个人是不是更加厉害？”

贾先生苦笑道，“他的确比我厉害，你们以后最好不要遇到他。在我印象中，遇到他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那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大觋师你告诉我，万一哪天碰到了，我好躲着点儿。”柴娜摇头晃脑地说道。

“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的样子，就是你躲着他最好的办法。”贾先生一字一顿地说道，而后身影一晃已不见了踪影。

柴娜望了望贾先生消失的地方，无奈叹了口气，只好又盯向竹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