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初开,宇宙分定。不知何时,不知何故,仿佛倏忽之间,莽莽大地顿现生机。
亿万年来世间风云变幻,自有万物而始,至今代代相传的记忆中共历经了三大劫数。
最先是造物大劫,历时弥久。言其劫,只因万事万物自何而来并不知晓,可一旦生于八荒六合之中却竞相残杀诛戮,无端仇恨天然而起,一物以一物为食,甚而一物以一物为乐,似乎天地规则所定,理所当然。
随后又有盘古大劫、巫妖大劫各自绵延千万年。在此期间,人族兽族中凭空出现了诸多能力迥乎不同的异类,或称之为神,或称之为异人、巫觋,或称之为异兽、异物,有飞天遁地、搬山填海、御使水火雷电等等诸般本事,正因于此,各族之间争斗愈发惨烈,而最终湮没尘埃,死伤无数,侥幸存活者也多半隐于山川,不敢妄动。
至此,世间反倒迎来了未曾有过的平静,人族借此兴旺,繁衍生息,遍布八荒,俨然渐渐有了天地万物之长的势头。
且说南荒群山绵延不绝,其中别有一处洞天福地,在丽水之北,名曰招摇山。山上溪流、瀑布、深潭多见,又有食之不饥的祝余草,配之不迷的黑縠花。飞禽走兽更是不胜枚举。此间猿猴最多,有禺猴、狌狌、长臂猿等十余种品类,皆群聚而活,和睦相处。
种群不同多半会互相争斗,而招摇山此地情况却并非如此。只因早在盘古大劫之时,山中便孕育出了一只身长八丈的得道大猿,号为无支祁。这无支祁能变化大小,行云布雨,力大无穷,久而通晓人性,统领山中一众猿猴,自封招摇山大王。
无支祁平日里亦化作个寻常大汉的模样,兴致来时,甚至下山去到周边人族的部落中显露些异能神通,竟引得不少信众膜拜为神。
这一日,招摇山中起了骚乱。
原来前些时日有个长臂母猿产下两胎,俱都是毛发稀疏,奇异之处一个通体漆黑,一个浑身雪白,方一落地迎风便长,片刻功夫已经长到了半大成年模样,实在是众猿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因此引得大家心中恐慌,便要将这母子三个驱逐出山。
不过行事之前这些猿猴自然不敢擅自做主,因此急急去给大王禀报。
那无支祁正在山中一处洞府歇息,听得洞口水瀑之外有吱吱叫声,一个闪身已经到了报信的猿猴身前,点头笑道,“还有这等奇事,走,带本王去瞧瞧。”
黑白二将看着无支祁威风凛凛地走到他们面前。
两只猿猴此刻心中大惊,倒不是因着见了这无支祁的威严,而是前一刻还在茫茫荒原中面对数十尊石像,怎地恍惚之间便回到了幼年之时。
却听那无支祁一双亮晶晶的大眼上下打量黑白二猿,口中啧啧称奇道,“妙哉妙哉,本王平生所见稀奇之事无数,不过总归多有缘由蹊跷,你们两个小崽子却是让我大开眼界。真是妙哉妙哉,正缺个试炼苗子,贼老天一下就给俺送来两个。”他说话间眼神扫过围聚而来的众猿猴,又朗声道,“尔等莫要惊慌,此乃俺招摇山的莫大机缘,合该拍手称快才是,不要再说那些劳什子的屁话了。”
众猿猴面上惊惧,不过都忙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黑白二将正自不知所措间,已然被无支祁一边一个抓在手里,随即便腾云驾雾而起,耳旁呼呼生风,不一时就回了那无支祁歇息的洞府之前。
莫说来到这洞府的路,就算是整座招摇山的一草一木,黑白二将自然都是烂熟于胸。可今日再次见到这处被大王称作“水帘洞”的招摇山禁地,在此面对脚下的这座大山,这一个个熟悉的面容,他们心中却是生出了无边荒谬的陌生感。
“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
无支祁丢下一句话便径直走向水帘洞去。
黑白二将望着大王的背影一头雾水,心道莫非是睡着做了个梦,若不然怎地回到了幼年模样?
只是这梦也太过真实了些。
黑白二将知道这水帘洞除了大王无支祁和那风里栖小丫头外,无人敢近,因此只得在外等候。
不多时无支祁两手捧着石碗笑吟吟走了出来,道,“你两个小子倒是听话,说等着便乖乖在此等着。”
黑白二将却只顾盯着无支祁手上捧着的那两碗水。
他们自然记得,正是这碗水,让他们有了无边的神通,又得以从猿猴变成了如今人的模样。
只不过记忆中这碗水是自己尚在襁褓中时母亲端给他们的,如今却成了在水帘洞外大王亲自送到手上。
“喝了吧,让俺瞧瞧。”无支祁将碗递给二人。
黑白二将接过石碗依言喝了,随后眼前景致忽生变故,身处之地已是一间空荡荡石室,除了一张石床之外再无他物。
黑白二将向外望去,只见一挂水瀑映入眼帘。
“水——水帘洞?”白将军挠挠头,结结巴巴道。
“怎么会进来这里!”向来沉稳的黑将军竟有些声音发颤。
二人目光相对,随即拔腿往外便跑。
慌乱中两人完全没注意到此刻他们已是成年模样。
“看完了?找到什么了吗?”
门口忽地传来一个冷冷声音,截住了两人的脚步。
“大王!”黑白二将下意识惊呼出口。
“俺待你们可是不薄,到头来你两个却仍是要反水去帮那厮。”无支祁皱眉怒视道,“那石猴跟你们说了什么,进这水帘洞又发现了什么?”
黑白二将面面相觑,怎地听大王无支祁这言外之意,好像早就料到了今日的局面。而至于大王口中的“那厮”、“石猴”,他们却完全不知道所指是谁。
“大王,我二人忠心耿耿,绝无意擅闯禁地,实在不知为何身在这水帘洞中,大王您明鉴啊!”白将军急得跳起脚来连连呼喊。
无支祁忽地哈哈大笑,随即凌空一抓便将黑白二将吸了过来,大手掐住脖颈,龇牙道,“没关系,你们俩的忠心等俺掏出来看看就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