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的青石地面在晨曦中泛着冷光,宁尘的靴底踏过昨夜未干的血迹,每一步都在积水里溅起暗红色的涟漪。他手中的决明剑嗡嗡震颤,剑锋上凝结的露珠不断被震落,仿佛这把剑也感受到了主人胸中翻腾的杀意。
"宁小侯爷,别来无恙啊。"
玄冥子的声音从青铜面具后传来,沙哑如砂纸摩擦。他黑袍上的金线在晨光中闪烁,手中托着的虎符泛着冷铁的光泽。宁尘的目光越过他,看见龙案后的皇帝——那个曾经威严的君主此刻双目空洞,胸口插着一片金鳞,手腕机械地移动着,在明黄绢帛上书写退位诏书。
"你以为自己在救驾?"玄冥子突然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宁毅此刻正率边军'清君侧'呢。"
宁尘的瞳孔骤然收缩。父亲临行前塞给他的虎符在怀中突然变得滚烫——若边军入京,岂不是坐实了宁家谋反的罪名?
一道金光突然从玄冥子袖中射出。宁尘还未来得及反应,决明剑便自行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将那片金鳞斩成两半。剑身震颤间,沈秋的声音如清泉般流入他脑海:
"用我教你的...残月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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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感觉自己正在无尽的黑暗中下坠。无数记忆碎片如流星般划过她的意识:师尊苍老的手指在她眉心种下封印时微微颤抖;玄冥子带领黑衣人屠杀天机阁众时溅在屏风上的血迹;更早以前,她被放在沈家门前的竹篮里,襁褓中塞着一枚刻有"溟"字的玉佩...
"你是我用溟气培育的容器。"玄冥子的幻象突然出现在虚无中,他摘下面具,露出与皇帝有七分相似的面容,"就为今日唤醒龙脉魇主!"
沈秋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她看见现实世界中的宁尘正将决明剑抵在玄冥子咽喉,而大殿四角的所有金鳞突然暴起,在空中组成一个巨大的血色符咒——血祭大阵启动了!
"错了。"沈秋猛地睁眼,金芒从瞳孔中炸裂而出。她握住决明剑的虚影,感觉某种沉睡已久的力量正在经脉中苏醒,"我是为杀魇而生的...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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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世界中,宁尘看见沈秋的身影从剑身中浮现。她的白衣无风自动,发间有金光流转。当决明剑刺入玄冥子心口时,整个皇宫的地面开始渗出黑雾,那些雾气如有生命般缠绕上殿柱,所过之处朱漆剥落,金粉消融。
"没用的..."玄冥子面具下的嘴角渗出黑血,"魇已苏醒..."
宁尘突然大笑,从腰间扯下酒壶砸向地面。烈酒遇黑雾即燃,幽蓝的火线顺着金鳞铺设的轨迹飞速蔓延,瞬间烧毁了整个大阵的纹路。
"你以为我这些天..."他咳着血,剑尖仍稳稳指着玄冥子的喉咙,"真在喝酒?"
沈秋的剑却突然转向,刺入宁尘肩头。鲜血顺着银白的剑刃滴落,在青砖上绽开朵朵红梅。"这一剑...还你大婚夜的..."她话未说完便软倒在他怀里,手腕上一道旧伤疤在袖口若隐若现。
远处传来边军低沉的号角声。晨光穿透云层,宁尘看见父亲率军冲入宫门——老侯爷身后飘扬的,竟是二十年前天机阁的凤凰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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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养心殿。
沈秋指尖的金丝细如发丝,在皇帝心口处轻轻一挑,最后一片金鳞应声而出。她手腕上那道伤疤完全暴露在阳光下——正是当年雨夜,宁尘为她包扎过的位置。
"北溟已乱。"老侯爷呈上军报时,袖口的天机纹饰若隐若现,"玄冥子死后,各部为争权打起来了。"
皇帝突然将茶盏砸在宁尘脚边,瓷片飞溅。"朕该赏你什么?天机阁主之位?还是..."
"臣只要三道恩旨。"宁尘抬头,目光如炬,"一开海禁,二废贱籍,三许女子参考。"
沈秋在袖中狠狠掐他后腰——这比要封地还大胆!她展开随身携带的《四境通商图》,红线如血脉连接各处:北溟的寒铁换江南丝绸,西域的宝石贩往东海...
"运费按货值抽半成。"她敲了敲紫檀算盘,珠玉相击声清脆悦耳,"但要用新铸的'天启通宝'结算。"
屏风后突然飞出酒壶。宁尘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夫人,我的商路分红呢?"
众人这才发现,图中所有隘口都标着宁家军的驻防标记。老侯爷捋须而笑,皇帝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那卷通商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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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尘在祠堂找到了那坛埋藏二十年的"女儿红"。揭开封泥,里面根本没有酒,只有一卷泛黄的婚书——竟是母亲与天机阁主的契据!附页详细记载着:当年为避追杀,将刚出生的女儿托付沈家...
"所以..."他转身看向门口的沈秋,喉咙发紧,"你本姓宁?"
沈秋将决明剑拍在案上,剑鞘与木案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叫阿姐。"
祠堂的烛火忽明忽暗,照见两人相似的眉眼。宁尘想起大婚夜她手腕上的伤,想起雨夜里那个蜷缩在巷尾的小女孩,想起决明剑第一次共鸣时血脉深处的震颤...所有线索突然串联成线。
"那玄冥子说的容器..."
"半真半假。"沈秋指尖抚过剑身上的古老纹路,"我体内确有溟气,但师尊用毕生修为将其炼成了诛魇的剑意。"她突然咳嗽起来,一缕黑气从唇角溢出,"只是这具身体...确实撑不了太久了。"
宁尘抓住她的手腕,灵力探入经脉后脸色骤变——她的心脉已被魇气侵蚀得千疮百孔。
"有办法的。"他声音沙哑,"天机阁的典籍,北溟的秘术,总会有..."
沈秋却抽回手,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师尊留下的《山河阵图》,需以纯净溟气为引。现在玄冥子已死,只有我能..."
"然后用你的命去填阵眼?"宁尘猛地打断她,决明剑感应到主人情绪,在案上剧烈震颤,"你刚让我叫阿姐,现在就要..."
沈秋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她的掌心有淡淡的药香,是连日为皇帝逼出金鳞沾染的。"新帝登基在即,"她轻声道,"这些话...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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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那日,宁尘醉倒在摘星楼顶。沈秋拎着酒壶找来时,见他正用剑尖在琉璃瓦上刻字。夜风拂过,吹散她束发的丝带,青丝如瀑垂落。
"写什么呢?"她在他身边坐下,裙摆铺开如月下莲叶。
"《将进酒》下半阙。"宁尘笑着拽她入怀,酒气混着松墨香扑面而来,"当年只写了前半,因为..."
沈秋突然吻住他。远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照见瓦片上新刻的诗句:
**"天机算尽终有悔,不如长醉山河间。"**
决明剑横在两人之间,剑穗上的玉坠叮咚作响。宁尘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他脸颊上,不知是她的泪还是又咳出的黑血。他收紧手臂,听见沈秋在耳边轻声道:
"我找到两全之法了..."
她的声音消散在夜风中,而皇城脚下的长街上,第一批"天启通宝"正被装入驶向四境的商队马车。更鼓声中,新铸的铜钱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辉,如无数细小的星辰落入凡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