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村除了外来户，基本全都姓向，但除了本家，基本上都是五服开外的关系。

向福元是老村长了，年届六十。

向川很少回向家村，他和向福元连个脸熟都混不上。

向福元家大门紧闭，向存义轻拍了两下。

“老叔，在家不？”

不一会儿，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进来吧，门没锁。”

向福元站门口眯着眼瞧了很久，才认出是向存义。

“二义啊？我差点没认出来，今天咋有空回来了呢？”

“找您有点事！”

向福元笑呵呵应着，拉着向川开始介绍。

“川儿，叫老爷。”

“老爷好！”

向川恭恭敬敬叫了一声，连带浅浅鞠了个躬。

向福元满脸堆笑，夸道：“城里长大的孩子是不一样啊，真懂规矩！”

向福元把二人让进屋，又热情地给父子俩一人切一块西瓜。

接着向福元和向川拉了几句家常，无非是“多大啦？”“考第几啊？”之类的。

向川的回答自信满满、礼敬有加，让向福元刮目相看。

向川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才将自己的目的娓娓道来。

向福元是个尽职尽责的好村长，加上年岁大，对关乎村民和金钱的事十分谨慎，也不太容易接受新事物。

听了向川想跟村民预订花生和毛豆，像听见什么新鲜事似的，十分不可思议。

而且跟他谈这么大事的是个孩子，他只当是向川在吹牛皮，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孩子，你脑袋确实够用。但这个事太大了，老爷活这么大岁数，也不敢轻易去做。”

向川清楚跟老一辈谈判，光靠说根本没用。

说得天花乱坠，他们也只会认定是花架子，甚至适得其反。

向川想了想，决定“以小见大”。

“老爷，你家今年种多少黄豆啊？”

向福元认为向川还是没死心，回答更谨慎起来。

“嗯，种了点。”

向川了然一笑，继续说道：“老爷，咱先不谈订单的事。”

“我今天预定出去一百三十斤毛豆和花生，手头花生够了，还缺毛豆。”

向川顿了顿，声音高了些。

“您家要是富余，我想买一百斤，按市价四毛一斤算。”

没等向福元吭声，一道声音从屋外响起。

“四毛一斤，自己拉走吗？”

是向福元的媳妇田桂枝。

向川见来人进来，马上站起来笑脸相迎。

“这位，是老奶吧？”

田桂枝哈哈大笑，“这孩子，真闯荡！”

接着，她转头望向向存义，急切地问了一句，“二义，你来收毛豆啊？”

“你问错了，是这小子要收！”

向福元指了指向川。

向川怕田桂枝和向福元一溜神气，忙说道：“一样，一样，我爸支持我摆摊。”

向存义会意，解释道：“嗯呢，孩子大了，有主意。出了两天摊儿，赶上他妈两个月挣的了！”

向存义一脸得意，惹得田桂枝深信不疑。

“哎嘛，这孩子，可真不简单。”

她顿了顿，说道：“俺家半晌地黄豆，别说一百斤，两三千斤都有。”

向福元眼睛一瞪，不满道：“老娘们儿家家的，胡诌八咧啥？你该干啥干啥去！”

“你叽咯啥？那毛豆不卖，留着下崽儿啊？”田桂枝立马回道。

向福元虽然不想和向川谈生意，但不想驳了二人的面子，只敷衍道：

“秋天卖，成了再卖。”

田桂枝声音瞬间提高，“上门的买卖你不做，脑袋让柳条子抽了吧！”

“你孙子上大学，你一毛不拔？五百都是少的！”

向福元的儿子几年前因诈骗罪被判八年，眼瞅着要出狱了。

这些年，向福元的儿媳妇一个人带着孩子。

孩子争气，今年高考考上了源城医科大学。

向福元老两口早就琢磨着孙子上大学多出点，等孩子爸出狱，儿媳妇也能给他点好脸色。

向福元两口子感觉自己教子无方，愧对儿媳妇和孙子，这些年没少搭钱。

俩人岁数大了，种点瓜果蔬菜，去源城摆摊费事，来进菜的使劲压价，根本赚不上几个钱。

现下这上门的买卖来了，田桂枝说死也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她不管对方孩牙子还是大人，给钱，她就卖！

向福元被媳妇怼得一时语塞。

田桂枝向前凑了凑，坐到向川身边。

“孩子，你刚说的价是真的不？赊账俺可不干。”

向川顺兜掏出二百块钱，“老奶，我带着钱来的。”

“走，咱现在就去地里挖。”

田桂枝麻利地从柜底下拽出几个丝袋子，披上个破旧的确良衬衫，引着向存义父子往地里去。

向福元见向川带了钱，心底也没那么排斥了。

后边的事后边再谈，眼下的买卖先做了再说！

夏天天黑晚，一路上不少人在外边乘凉。

向川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说上几句话，顺便告诉大伙儿他来收毛豆和花生。

田桂枝怕人抢了买卖似的，紧催着向川走。

到了地里，四个人干得热火朝天，没一会儿就装满两袋子。

称了一下，一百零五斤。

向川当时就数出四十二块钱，递过去。

向福元接过钱，一脸惊喜。

“小子，算这么快？”

田桂枝揶揄道：“还半辈子会计呢，连人孩子一半都赶不上。”

向福元点头，“这小子脑袋真够用。”

田桂枝得了赚钱的甜头，追问向川，“孩子，明天还来不？”

“来！”向川看着向福元，诚恳道：“老爷，明天咱再谈？”

向福元“嗯”了一声，没拒绝，也没接受。

天已经大黑，向福元夫妇客套了两句，就回家了。

向川收的毛豆和花生统共二百多斤，摞在车后座上，自行车直晃。

骑是骑不了了，只能是一人扶把，一人在后边扶袋子。

向川跟父亲忙活了一晚上，没多一会儿，就走不动了。

“歇歇吧，爸。”向川喘着粗气。

上辈子向川干过不少重活，但现在的身体是一副还没锻炼出来的少年身躯，干点活就累得不行。

向存义也累了，找了一棵树，指挥向川把自行车倚在树上，防止倒了。

俩人没带水，热的口干舌燥。

向川用手扇着风，畅想道：

“爸，等咱赚钱了，买辆倒骑驴吧？要是赚得多，就买辆电三驴子。用自行车带货，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