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找他,买东西!”
李青山声音斩钉截铁,人已大步流星跨出门外,卷起一阵冷风。
街上寒风刺骨,呵气成霜。
他裹紧棉袄,径直扎进劳保商店,目光掠过那些花哨款式,落在最厚实的那款军绿大衣上。
“这件,再要一个棉帽,一双加厚防滑的棉鞋。”他语气不容置疑。
“哟,同志好眼光,这羊毛内胆的,暖和!就是贵点,一套得八十……”
售货员打量着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
八十块钱,是一般人家半个月的开销了。
李青山没多话,直接数出八张“大团结”拍在柜台上,“啪”的一声,干脆利落。
“包起来。”
……
次日一早,雪虽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寒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罐头厂门口,工人们缩着脖子跺着脚,等着那口热乎的吃食。
李青山的餐车刚停稳,那诱人的卤香就像有魔力般,立刻吸引了一圈人围上来,七嘴八舌,热闹驱散了些许寒意。
“青山,今儿这香味更冲了啊!馋虫都勾出来了!”
“老规矩,给我来一碗卤肉面,再加个卤蛋!”
李青山笑着应和,手下飞快地切肉、下面、收钱,忙而不乱。
那件崭新的军大衣就放在旁边的帆布包里,露出一角醒目的军绿色。
眼尖的老赵瞅见了,笑着打趣:
“青山,行啊!发大财了?置办上这么气派的新行头!这得不少钱吧?”
李青山手上动作没停,头也没抬,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哦,那个啊,给陈厚朴陈师傅的。”
“……”
热闹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下。
老赵脸上的笑容僵住,凑近几步,几乎贴着李青山耳朵,声音压得极低:
“你小子……糊涂啊!惹那麻烦干啥?
方文杰那王八蛋正愁没借口整人呢!他眼线多着呢,肯定盯着!你这生意不想干了?”
这话音还未落——
“方文杰!你个丧良心的王八犊子!你给我出来!”
只见陈厚朴踉跄冲来,满头冰霜,单薄破衣在寒风里像片枯叶,手里攥着半块冻砖!
早已守候的两个方文杰心腹保安狞笑着上前。
“老不死的,给你脸了是吧!”
一人骂着,猛地将老人推搡在地!
“砰!”
陈厚朴重重摔在冰地上,砖头断裂成两截,老人闷哼一声,却仍挣扎着想爬起,眼中是绝望的怒火。
周围工人一阵骚动,面露不忍,却无人敢出手。
“操!”
一声怒骂炸响!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李青山已如猎豹般窜出餐车,几步跨过雪地,不是先去扶人,而是猛地一脚踹在刚才动手的保安腿弯上!
那壮汉“哎哟”一声,单膝跪进雪地。
“谁他妈给你的胆子动手?”
李青山声如寒冰,目光一扫,硬生生把另一个保安瞪住。
“欺负一个老人,你们也算爷们儿?方文杰就养你们这种货色?!”
这一脚一句,又狠又准,瞬间镇住场面。
工人们全看傻了。
平日笑呵呵做生意的李青山,竟如此凶猛!
李青山弯腰,将陈厚朴搀起,把崭新的军大衣裹在他身上,又扣上棉帽。
“放开!我……”
陈厚朴还想挣扎,却被那坚实的臂膀和暖意包裹。
“陈师傅!”
李青山声音压过风声,清晰传入每个人耳朵,
“命比啥都金贵!冻死在这儿,正中方文杰那孙子的下怀!
穿上!吃饱!活好了,才能亲眼看他怎么死!”
这话又糙又硬,却像锤子砸在每个人心上。
工人们呼吸都沉了。
陈厚朴浑身一颤,看着李青山毫无虚饰的眼睛,那冰封的倔强终于裂开道缝,死死攥住大衣领子。
李青山扶他到餐车前,又盛出一大碗堆尖的肘子面,热气腾腾地塞过去:
“老师傅,吃口面,暖和暖和身子!”
陈厚朴饿了几天,狼吞虎咽几口,突然停住,皱眉脱口而出:
“糖色急了!火候欠半分!得焖透!”
围观的老赵顿时不乐意:
“老陈头!青山这么帮你,你还挑理了?”
“就是!这味儿咱厂子头一份了!”
李青山猛地抬手,止住所有议论,眼睛亮得吓人,紧盯陈厚朴:
“糖色早了半分?火候欠了?最后没焖透?是不是?”
陈厚朴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
“哈哈哈!好!!”
李青山突然大笑,冲众人大声道,
“都听见没!这才是真正的大行家!
一口就能吃出我琢磨仨月的毛病!方文杰那点三脚猫功夫,给陈师傅提鞋都不配!”
工人们恍然大悟,再看陈厚朴眼神顿时变了,原来是真神被假鬼压着了!
议论声立刻转向,开始数落方文杰食堂的黑心伙食。
就在这时,一阵嚣张的喇叭声猛地炸响!
一辆崭新的桑塔纳挤开人群停在路边,车窗摇下,露出方文杰油光满面的脸。
他用极度轻蔑和厌恶的眼神在众人身上剐了一眼,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老不死的!穿件新皮就蹦跶?再让我看见你在这儿撒泼,我让你连桥洞都没得住!”
方文杰冷笑一声,随即语气骤然阴冷:
“李青山!你小子可以啊?想当善人?我告诉你!
你这摊子能不能摆得安生,就在我一句话!
别给脸不要脸,再多管闲事,我让你连人带车彻底消失!不信你试试!”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李青山非但没露怯,反而嗤笑一声,迎着他的目光冷冷顶了回去:
“方主任,好大的官威啊!吓唬谁呢?
管好你自己的食堂吧!别到时候‘消失’的不是我,而是你屁股底下那点脏烂事儿!”
这话一出,不仅方文杰,连工人们都愣住了!
李青山这是明晃晃地挑衅啊!
方文杰脸色涨成猪肝色,还没来得及反击,陈厚朴已被彻底点燃。
愤怒、愧疚一齐爆发,他抓起地上那半块砖头,嘶吼着扑向桑塔纳:
“方文杰!我操你祖宗!祸害!”
方文杰大骂“疯子”,慌忙一脚油门,桑塔纳猛地蹿出!
“哐当!”
砖头重重砸在车尾,留下一道凹痕。
他狼狈逃窜而去。
工人们替李青山捏把汗。
李青山却啐了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呸!啥主任?开个破车就当自己是个人物?
老子凭手艺吃饭,不靠舔谁屁眼子!大家伙看着,这种货色,长不了!”
“说得好!”
“青山硬气!”
工人们被这直接粗野却酣畅淋漓的骂声点燃,纷纷叫好,彻底倒向李青山。
陈厚朴攥紧拳头,眼底涌起滔天怒火,可下一瞬,看向李青山时,却闪过一丝深深的歉意。
他清楚,这年轻人正因自己而得罪方文杰。
他低下头,没再多说,转身蹒跚离开。
李青山立刻冲胡小宝使了个眼色。
胡小宝猫腰钻进人群,悄悄跟了上去。
李青山望着那背影,又瞥了眼罐头厂森严的大门,嘴角勾起一丝冷冽弧度:
方文杰,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老子不仅要救人,还要把你踩进泥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