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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步行测试
作者:玉蝙蝠本章字数:3606更新时间:2025-10-09 18:01:00

我喝光最后一口姜茶,站起身,把相机挂在脖子上。

虽然外面的风雪还没停,可我不能一直躲在帐篷里,因为这趟青藏线的采访,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工作能力,更是为了看看这条天路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掀开帐篷门帘的一刻,冷风瞬间灌了进来,但感觉没刚下车时那么刺骨了。

我握紧相机,朝着工人们的方向走了过去。

风裹着雪粒砸在脸上时,我才真正明白老周所说的“高原的风会咬人”不是夸张。

没过多久,我的手就被冻得发僵,纸页边缘卷着毛边,刚写下的“10公里巡查”几个字,墨水就结了层薄霜。

在这片高原上,每走一步,我的胶鞋都像灌了铅,鞋底碾过钢轨旁的碎石子,咯吱声在空旷的山谷里荡开,又被更粗重的喘息声盖过。

唐古拉山入口4500米的海拔,连呼吸都成了需要使劲的事,走三步,我就得停下喘两口气,眼前的钢轨时而清晰时而发虚,像条银色的带子在雪地里晃。

“慢些走,别慌。”老周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没回头,手里的小锤敲在螺栓上,“铛、铛”两声脆响,好像能通过撞击声听到什么异样。

他穿着件有些脏的蓝色工装,套着个黄马甲,后背已经被汗浸出深色的印子,却半点看不出累。

我赶上去时,正见他弯腰蹲在钢轨接头处,手指拂过螺栓上的雪,指甲盖在冰冷的金属上刮了刮……

不曾想,他盯着旁边看了片刻,忽然顿住,猛地朝我摆手:“别动!就站在原地!”

我心里一紧,脚像钉在地上。

老周慢慢直起身,眼睛盯着钢轨外侧的雪地,喉结动了动:“看前面那串脚印,新鲜的。”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雪地里果然印着一串深褐色的脚印,足有我巴掌大,五个趾头的痕迹清晰得很,边缘还沾着没化的松雪。

“什么东西的脚印儿?这么大?”

“熊,藏马熊!”

老周的声音压得低,他摸出工具包侧面的黑色喷罐,手指扣在扳机上,“那东西能闻见人味,假装人类向你挥手!”

我下意识攥紧了采访本,指节泛白。

风刮得更急了,把远处雪山的影子吹得忽明忽暗,总觉得那片矮灌木丛后面藏着什么。

老周往前挪了两步,挡在我和脚印之间,小锤别在腰上,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胳膊:“别怕,那些畜生欺软怕硬,就是得让它知道咱们不好惹。”

他把驱熊喷雾的喷头对准脚印延伸的方向,指腹在喷罐上摩挲着,“上次老李他们遇到熊,就是对着空气喷了两下,熊闻着味儿就走了,这玩意儿比鞭炮管用。”

我们在原地站了差不多十分钟,老周时不时探头看一眼灌木丛,直到确认没动静才松了口气,把喷雾塞回工具包:“走,咱们绕着脚印走,别踩它的路。”

他领着我往钢轨内侧挪了挪,鞋底蹭过结冰的枕木,差点打滑。

我好奇的问:“周叔,你怎么能确定是刚留下的脚印?”

老周蹲下来,用手指戳了戳脚印边缘的雪:“你看,雪还没填回去,边缘硬邦邦的,要是放俩小时,风早把它吹平了。这熊估计刚从这儿过,往那边的草甸去了。”

这都是人生的经验呀!

他指了指远处一片枯黄的草地,“那几个山头是次仁家的草场,咱们等会儿过去得喊两声,让他们把牛看紧点。”

继续往前走时,我的腿更沉了,头痛得像有根针在扎。

老周看出我不对劲,从工具包里掏出个军绿色的水壶,拧开盖子递过来:“喝点热水,别猛灌。”

水是温的,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半截身子。

我才注意到,他的水壶外面裹着两层布套,上面绣着个小小的藏文“平安”。

“这是小白玛缝的。”老周摸着布套,说:“去年冬天我在她家避雪,小白玛见我水壶冻得冰手,就找了块布缝了这个套子。”

说话间,我们走到了一处弯道,钢轨在这里拐了个浅弧,朝着雪山的方向延伸。

老周停在弯道中间,从工具包里拿出个小本子,翻开看了看,又用小锤敲了敲旁边的枕木:“这地方,去年夏天出过事,冻土化了,石床下落,跟着旁边的枕木翘起来半寸,钢轨差点变形。”

他蹲下来,手指抠着枕木和路基之间的缝隙,“你看,现在还能看着痕迹,当时我们连夜过来捣固,次仁还骑着马给我们送了壶酥油茶。”

我低头看着那道浅浅的缝隙,想象着一群铁路人在夜里顶着风修铁路,牧民骑着马送来热酥油茶的场景,心里忽然暖了些。

风好像小了点,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钢轨上,反射出细碎的光。

老周把小锤别回腰上,又检查了几个螺栓,这才继续往前走:“高原上的铁路不好守,冬天冷,夏天热,冻土还会发脾气。有时候夜里下暴雨,我们得爬起来往现场跑,生怕咋石被冲空。”

走了快三个小时,太阳升到头顶,风里的雪粒少了些,却更冷了。

老周指着前面一处用帆布搭的棚子:“那是临时避风棚,咱们去歇会儿,吃点东西。”

这避风棚不大,里面堆着几捆干草,角落里放着个生锈的炉子,炉子里还有点没灭的炭火。

“火压了一夜,还行,没全灭。”老周把炉子捅了捅,又填了些草料,没多久火苗便烧了起来,棚子里暖了不少。

随后,老周从工具包里掏出个布袋子打开,里面装着两个冷馒头,还有一根火腿肠。

老周咬开袋子,掰了一半递给我:“有点冰,将就吃。”

我咬了一口,冰碴子硌着牙,肉味却很实在。

老周又掏出个牛皮纸包,打开是黄灿灿的糌粑,还带着股淡淡的酥油味。

“沿途的牧民们都把这钢轨当自家的东西护着,都说这是天路。有时候我们忙不过来,他们还会帮着捡捡钢轨旁边的垃圾。”

我嚼着糌粑,酥油的香味在嘴里散开,比冷馒头好吃多了。

棚子外的风呜呜地刮着,炉火噼啪作响,老周又说起夏天的事。

“在高原上,夏天化冻的时候最熬人,冻土一化钢轨就下沉,两边就顶起来,坑坑洼洼的,我们得24小时盯着。而这种情况和你们黑龙江不一样,这里是春季早晚冻着,中午就化冻,最是折磨人。有次我和老李在这儿守了两天两夜。”

歇了大约半小时左右,老周把东西收拾好后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走,咱们接着查,前面还有三公里,得在天黑前赶回去。”

谁知,刚走出避风棚,风又裹着雪粒扑过来,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老周把帽子往下拉了拉,遮住耳朵:“再坚持会儿,前面到了草甸,风就没有这么硬了。”

往草甸走的路上,钢轨旁的脚印多了起来,有牛的,有马的,还有几个人类的脚印。

老周指着旁边雪地,说:“那是牧民得脚印,熊不踩你的,你也别踩熊的。这儿有个小姑娘很特别,晴天的时候,她总爱沿着铁路线放牛,当然,都在规定的20米之外放牧,有时候还会在钢轨旁边捡石头,给我们当记号。”

说着,他指了指钢轨旁边一块涂着红漆的石头:“你看,这就是她涂的,说这块石头旁边的螺栓容易松,让我们多看看。”

我走过去看了看,石头上的红漆有点掉了,却还是很显眼。

老周用小锤敲了敲旁边的螺栓,“铛”的一声脆响:“还行,没松。这小姑娘心细,比我们还会找地方。”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浓眉大眼的女子,约莫四十多岁,骑着马跑了过来。

我看了眼女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来时我做了攻略,藏民的样貌特征我还了解一些,因为高原影响,皮肤大多很粗糙,这女子虽然穿着红色的藏袍,头上戴着个毛线帽,但她长得很白,浓眉大眼,看着挺不协调的。

“老周!你们又来巡查啦!”女人的声音很亮,她勒住马,从布包里掏出个热乎的饼递了过来:“刚烤的包子,你们拿着吃。”

老周接过饼子,笑着说:“次仁婆娘,刚才我们在前面见了熊脚印,你放牛的时候可得小心点。”

老周看我有些疑惑,等女人走远才问道:“汉子,你是不是弄不懂,她长得并不像藏民,是不是。”

“是的!”我点了点头。

在大众的认知中,高原紫外线强,风又大,而长期以往受环境影响,藏民皮肤大部分都是粗糙的,而这个女人,除了这身衣服外,根本没有一点儿藏民的特征。

老周把饼子掰了一半给我,笑着说:“刚看见她的时候我也懵,哈哈,她是维吾尔族女人。别看格尔木是县级市,这的面积可是三个北京那么大,还有好多民族。就说这个女人,她是金峰路街道的人,她男人是唐古拉山镇人,二人高中认识的。像一家两个少数民族,全国找不出几例,也就格尔木能见到。”

原来是这样,她是维吾尔族媳妇。

走到草甸尽头时,太阳开始往下沉,把雪山染成了金黄色。

老周检查完最后一个螺栓,掏出本子记了几笔,才松了口气:“好了,今天的巡查完了,咱们往回走。”

往回走的时候,我的腿更沉了。

然而,我却不像来时那样慌了,手里的采访本也攥得稳了些,上面记满了老周的话,还有熊的脚印、女人的烤包子、姑娘涂着红漆的石头。

老周走在前面,背影在夕阳里拉得很长,他时不时回头看看我,问我要不要歇会儿。

我摇了摇头,跟着他往前走。

看着眼前的钢轨在夕阳下闪着光,忽然明白了老周说的“人民铁路为人民”是什么意思。

这钢轨,不只是冰冷的金属,它连着牧民的牛圈,连着工区的灯光,连着每一个守路人的牵挂。

谁知,走到一半时,远处传来一声熊吼,闷闷的。

老周停下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又把驱熊喷雾拿了出来,握在手里:“别怕,它离得远,就是在喊同伴呢。”

他顿了顿片刻,见没声音了,看着我笑了笑,“今天这步行考试,你算过了!能在唐古拉山口跟着走下来,还没慌,真不错。”

我也笑了,虽然累得浑身疼,心里却很踏实。

风里的雪粒又多了起来,落在钢轨上,簌簌作响。

老周把喷雾塞回工具包,拍了拍我的肩膀:“汉子,走,咱们回去驻扎点,晚上咱们煮面条,给你加个鸡蛋。明天周五,晚上回唐古拉山镇,去我家,我让你婶儿给你做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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