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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借放机具
作者:玉蝙蝠本章字数:3356更新时间:2025-10-09 18:02:00

夕阳把雅鲁藏布江的支流染成了熔金,最后一缕光,掠过远处海拔五千米的雪山。

谁知,我们距离工程车还有大约2km的距离时,狂风毫无征兆的刮了起来,我本来适应温度瞬间拉低了十几度,戴着手套,手都冻得发麻。

老周指了指堆在临时作业区的机具,起道机、撬棍、几个扳手还有十几个装满螺栓的帆布包,喘着粗气说:“他娘的!风起来了,咱们搬不完了。”

怎么搬不完了呢?

我好奇的问道:“周叔,咱们贪点儿黑,小心点儿,这些工具就拎回车上了呗,也不能放路肩上啊,万一丢了呢?”

他蹲下来,揉了揉发酸的膝盖,和我说:“汉子,你应该不知道。在高原的野外吧,野狼和野熊多,镇里还好说,畜生都躲着咱们。这里人少,天一黑要赶快回家。工具丢不丢是小事,人的安全是大事啊。而这地方车进不来,今晚工具只能找次仁家暂放了,明天一早,过来接着干吧。”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尽头看,白天干活的路段,是沿着悬崖凿出的临时通道,路肩最宽的地方刚够两个工人并排走,窄处得侧着身子才能过,最陡的那段还拉着两根粗麻绳,供人抓着借力。

老周说的没错,工程车宽近三米,别说开进来,就是把车轮探进便道,都可能蹭掉崖边的土石。

老周拍了拍身上的灰,起身时,顺手把我的扳手也捡了起来,“次仁家院大,我们经常放机具,人实在。”

从作业区,到草甸要走二十分钟。

路,是牛马踩出来的土路,绕着青稞田蜿蜒。

天色越来越暗,远处渐渐升起藏家土灶里青稞秸秆烧出的淡烟,混着酥油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让人心里忽然就暖了些。

老周走在前面,脚步稳得很,粗犷的笑着说:“青藏铁路格拉段建设时,我就在这一带修铁路,算来算去十几年了。哪片草地都是谁家的牧场,哪家的青稞酒最烈,就像单身汉敲寡妇门一样,我都熟。”

“玛次仁相当的实在,去年还帮我找过丢失的道尺呢。”老周边走边说:“那天雪下得大,道尺掉在雪地里找不着,他带着妻子和儿子、两个姑娘拿着铁锹一点点扒雪,最后在青稞田埂下找着了,道尺水平珠都冻裂了,他还帮我用羊毛毡裹着暖了半宿。”

说话间,已经能看见次仁家的院子了。

我一眼望去,满眼都是震惊。

这栋建筑,完全颠覆了我对游牧民族的认知,我之前路过此地,还以为是小部落呢,弄了半天,这么大院子就一家,次仁家!

我左右看了看,灰色石块儿配合水泥围出的围墙,将建筑面积三四百平米的平房围在其中,还有好几个帐篷。里边儿停着一辆拖拉机,种着几棵苹果树,树干上还缠着经幡,院子旁边,还有土墙围出的大片牛场。

一个穿着藏袍的身影正站在院门口张望,看见我们立刻笑着迎了上来,黝黑的脸上皱纹挤在一起,开口就是响亮的“扎西德勒!”

他就是老周反复提及的次仁大叔。

听老周打趣,他比去年老了些,鬓角多了些白发,但眼神还是亮的。

次仁看了看我们手里拎着的工具袋,立刻就明白了,拉着老周的胳膊,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

他的汉语不太顺,一句话要拆成好几个词说,说的也很慢:“机具放我家……放心!”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掌心的老茧蹭得老周的袖口都起了毛。

次仁家房门东侧,门口挂着晒干的青稞穗,推门进去时,一股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子里的装饰都是实木质的,墙上也铺满了这种实木木板,若是放在哈尔滨的乡下,这座宅子起码也要上百万,而且还没有这个大。

难怪老周说,他家里有800多头牦牛,妥妥的大户啊,唯一一个缺点,就是这座房子还没有通电。

那个维吾尔族女人叫拜合蒂,原来就是他媳妇,正坐在火塘边揉青稞面,看见我们进来,立刻放下手里的木盆,起身去里屋拿碗。

火塘里的火正旺,烤得屋子暖烘烘的,铜壶里的酥油茶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瞬间裹住了我们满身的尘土。

“坐,坐。”拜合蒂阿姨笑着说,她的汉语比次仁大叔好,但也带着浓浓的新疆羊肉串口音。

她把两只粗瓷碗放在我们面前,提起铜壶倒酥油茶,琥珀色的茶汤里浮着点点奶渣,倒满时还冒着热气。

我接过碗,指尖碰到碗沿,烫得轻轻缩了一下。

拜合蒂立刻笑着摆手,用维语说了句什么,次仁大叔在旁边翻译:“她说,慢点喝,暖身子。”

两个少数民族能结合在一起本就不多见,还能在这世外桃源过的这么幸福,真的很令人羡慕的。

我抿了一口,酥油的淳厚混着茶叶的微苦,顺着喉咙滑下去,刚才搬机具时的疲惫好像都被冲散了些。

正想跟拜合蒂阿姨说谢谢,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穿藏袍的姑娘闯了进来。

我转头看去,她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头发是有点发黑的深黄色,大大的眼睛像琥珀一样,是灰蓝色,白白的脸上双腮淡淡的微红,辫子上系着红绳。

她是次仁的二女儿,白玛多吉,刚放牛回来。

她的藏袍下摆沾着草屑,鞋子上还裹着点泥,手里攥着几根刚拔的野草,看见我手里的相机,眼睛一下子亮了,忘了拍掉身上的土,就凑了过来。

“这是相机吗?”她的声音清脆,像山涧的泉水,“要拍天路吗?”

我点头,把相机稍微举了举,问她:“听周叔说,你经常在铁路边上放牛?”

“当然!”小白玛立刻站直了身子,指了指窗外远处的山头,“我每天放牛都去那边的山坡,能看见你们搭的铁架子,还有叔叔们用大机器钻石头,声音特别响,但特别厉害!”

小白玛说着,还模仿起冲击镐的声音,“突突突——石头就碎了。”

次仁大叔在旁边看着,用藏语跟她说了句什么,小白玛立刻意识到什么,跑去帮拜合蒂阿姨揉青稞面了。

老周喝了口酥油茶,站起身说:“次仁,咱们去把机具搬进来吧,别等天黑透了,路不好走。”

次仁大叔立刻应下来,跟着我们往外走。

院子确实大,东侧的空地上能放下所有机具,次仁还找来了几块防雨布,说晚上可能会下小雨,得盖严实了。

我们搬机具的时候,小白玛也跑了过来,帮着拿撬棍。别看她力气不大,却攥得紧紧的,红绳辫子随着动作一甩一甩的。

拜合蒂阿姨则端来了热水,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让我们渴了就喝。

抬最后的钢轨运料小车时,我瞥见远处的轨道在夜色里泛着淡影,忽然想起之前听老周说过的事。

当年,这路刚通车的时候可比现在苦多了,因为工区刚成立,没有这么好的机具,全靠人扛肩挑,冬天零下几十度,手冻得拿不住洋镐,还是得接着干。

他抹了把脸上的雪,继续说:“最让人心里不是滋味的是,这段铁路,每五百米就有一位修建者的坟茔,都埋在铁路沿线的山坡上。有的是被雪崩埋了,有的是得了肺水肿,那些坟头都朝着铁路的方向,碑上有的有名字,有的连名字都没有,就刻着铁路建设者。”

次仁大叔原本在铺防雨布,听到这话停下了手,走到老周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敬重很明显,他眼看着这条铁路修了起来,火车路过时的汽笛声,是他这近十年来最熟悉的声音。

老周的声音低了些,像是在回忆:“去年冬天,我跟几个伙计在老铁路附近修防护栏,正好有一列火车过来,我们都放下手里的扳手,对着坟茔的方向敬礼。火车的汽笛声特别响,风里都带着凉,但没有一个人动,那些前辈用命铺出来的路,咱们得敬着。”

小白玛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手里还攥着那几根野草,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活泼,多了些认真。

她把手里的野草放在了院子的石桌上,像是在为那些前辈摆上一份小小的礼物。

天色彻底暗下来时,所有机具都被挪进了次仁家的院子,撬棍和起道机靠在墙根,木垫板整齐地堆在防雨布下,帆布包摆成了一排。

次仁大叔和拜合蒂阿姨一直站在门口等着,拜合蒂手里拿着两盏马灯,走到我们面前,把其中一盏递给老周:“路黑,照着点。”

马灯的玻璃罩里,火苗轻轻跳动着,映着拜合蒂脸上的皱纹,也映着小白玛亮晶晶的眼睛。

我们谢过他们,转身往作业区走。

马灯的光不算亮,却能照清脚下的路,身后传来小白玛的声音:“明天见!”

我回头看,次仁一家还站在院门口,马灯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和远处铁路工地上临时照明灯的光遥遥相对,像黑夜里两簇温暖的火。

风又吹过来,这次没有了碎石的凉意,反而带着酥油茶的香气和青稞田的气息。

我看着手里的马灯,掏出了兜里的小本:忽然觉得,工人们放在次仁家的不只是机具,更是一份信任。

而那些埋在铁路沿线的前辈,他们用生命铺就的不仅是铁轨,更是这份跨越岁月的温情与传承。

走了大概十分钟,老周忽然停下脚步,指了指天上的星星:“你看,今晚星星真亮。”

远处的雪山在星光下泛着淡白的光,铁路路基的影子在夜色里延伸,仿佛能一直通向远方。

“今天有点失误了,明天咱们早点来,争取把那段水平抄完。”老周说,语气里又有了干劲。

我点头,握紧了手里的马灯。

灯光下,脚下的土路变得清晰,身后次仁家的方向,马灯的光还亮着,好像大海里的灯塔一样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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