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可惜。
这方小世界包括万象,囊括万万卷经书,但没有关于鬼市的任何记载。
走到窗边,听着铠甲的铿锵声和禁卫的低语声,秦朗眼中杀意越来越是炽盛。
以他如今的肉身之力,配合人皇印中习得的种种秘术,要避开这些禁军的耳目,并非难事。
难的是如何进入鬼市。
嫂子李婉儿语焉不详,但秦朗能听出弦外之音。
那地方,绝不是有钱就能进的。
必然需要某种信物,或者由特定的人引荐。
可如今的并肩王府,早已树倒猢狲散。
昔日那些称兄道弟的王侯将相,如今对他避之唯恐不及,谁会愿意为了他这个废人,去冒得罪皇帝的风险,接触鬼市那等禁忌之地?
秦朗在房中踱步,脑中思绪飞转。
他必须进去。
三日后的拍卖会,是他救治二哥唯一的希望,不容有失。
烦躁间,他下意识地再次走向秦风养病的别院。
或许是心有挂念,或许是想从那片沉静中寻得一丝安宁。
院内依旧药味浓重。
李婉儿不在,只有一个身材佝偻的哑仆,正拿着一块干净的布巾,一丝不苟地擦拭着院中的石桌。
这哑仆在王府待了许多年,无名无姓,众人只唤他“哑叔”。
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只负责照顾秦风的饮食起居,存在感极低,以至于秦朗差点都忘了他。
见到秦朗进来,哑仆停下手中的活计,对着他躬了躬身,布满褶子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秦朗对他点了点头,径直走到秦风的床边坐下。
他看着二哥平静的睡颜,心中纷乱的思绪竟真的慢慢沉淀下来。
二哥秦风,智计无双,号称不败军师。
若是他醒着,眼下这等困局,于他而言,怕是弹指可破。
只可惜……
秦朗正出神,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那哑仆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秦朗转过头,有些疑惑。
哑仆浑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深处,似乎藏着某种挣扎与决断。
片刻之后,他仿佛下定了决心。
只见他伸出干枯瘦削的手,缓缓探入自己洗得发白的衣襟内衬,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块漆黑的铁牌。
他将铁牌托在掌心,恭敬地递到了秦朗面前。
秦朗的目光落在铁牌上。
铁牌约莫巴掌大小,入手冰凉,不知是何种金属打造。
牌子正面,用一种极为古朴写意的手法,雕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喜鹊。
那喜鹊的眼睛部位,点缀着一抹微不可见的暗红,仿佛一滴干涸的血。
惊鹊。
秦朗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名字,连同这块令牌的样式,瞬间唤醒了他深埋在记忆中的一段对话。
那是很多年前,大哥尚未战死,他还不是名震天下的少年将军。
一个夏夜,二哥秦风在院中与他对弈,曾指着树梢筑巢的喜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过。
“三弟,你看这喜鹊,能报喜,亦能惊人。”
“为兄我啊,以后也想养上一群这样的‘鹊儿’,替我看着这偌大的京城,看着这风云变幻的天下。”
“就叫‘惊鹊’,如何?”
当时他只当是二哥的醉话,并未放在心上。
不曾想,二哥竟真的做成了!
这“惊鹊”,便是二哥秦风在暗中,亲手建立的情报组织!
秦朗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猛地抬头,看向眼前的哑仆。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仆人,分明是二哥安插在王府最深处,最信任的心腹!
哑仆见他认出了令牌,浑浊的老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
他伸出手指,在秦朗的手心上,用力地划了四个字。
——等您很久。
简单四个字,却让秦朗眼眶一热。
怕是,二哥早已算到王府会有今日之劫,早已为他留下了后手。
他从未孤立无援。
秦朗深吸一口气,将那股涌上心头的酸涩压下。
他翻过铁牌。
背面,刻着一列极小的地址和一行字。
“戌时三刻,东城尽头,惊鹊楼,凭此牌入。”
秦朗将铁牌紧紧攥在手心,对着哑仆,郑重地躬身一礼。
哑仆连忙侧身避开,对着他连连摆手,而后便又拿起布巾,继续默默地擦拭着石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秦朗没有再多言。
他转身离开别院,回到自己房中,静静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
夜色如墨。
王府内外,禁军的巡逻队往来不绝,火把的光亮将各处要道照得如同白昼。
戌时二刻。
房中的烛火熄灭。
一道黑影如轻烟般掠出窗户,完美地融入到建筑与树木的阴影之中,避开了一队又一队巡逻的禁军,悄无声息地翻出了王府的高墙。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未曾惊动任何人。
东城,是京都有名的贫民窟,龙蛇混杂,混乱不堪。
秦朗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麻布衣衫,头戴斗笠,将自己隐没在昏暗的巷道中。
按照令牌上的地址,他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一座毫不起眼的三层小楼前。
小楼连个招牌都没有,门口挂着两盏破旧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透出昏黄的光。
这里就是惊鹊楼。
秦朗压了压斗笠,推门而入。
楼内光线昏暗,摆着几张油腻的木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酒客,看起来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小酒馆。
一个昏昏欲睡的店小二见他进来,懒洋洋地招呼了一声。
“客官,吃点什么?”
秦朗没有回答,径直走到柜台前,将那块惊鹊铁牌,轻轻放在了柜面上。
店小二的眼神,在看到铁牌的瞬间,倏然变了。
那股懒散与困倦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鹰隼般的锐利。
他不动声色地收起令牌,对秦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他走向柜台后的暗门。
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才是惊鹊楼的真正核心。
数十名身着黑衣的精悍男女,正在各自的区域内忙碌着,整理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而高效的气氛。
见到店小二引着一个头戴斗笠的陌生人进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投来警惕的目光。
店小二没有理会众人,将秦朗带到一处雅间门前。
秦朗推门而入。
雅间内,只点了一盏孤灯。
窗边,立着一道身影。
那人同样穿着一身黑衣,身形被完美地融入黑暗里,仿佛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
听到动静,那道影子缓缓转过身。
灯光下,露出一张戴着银色面具的脸。
“惊鹊,影子。”
面具下的声音,听不出男女,也听不出年纪,像金属摩擦般沙哑。
“参见楼主。”
他单膝跪地,动作干净利落。
秦朗走到桌边坐下,声音平淡。
“起来吧。”
影子站起身,依旧静立在黑暗中,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着命令。
秦朗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正透过面具,在自己身上审视。
恭敬,但疏离。
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秦朗并不在意。
一个从未谋面的少主,还是一个天下皆知的“废人”,对方有这种反应,再正常不过。
他需要用行动,来重新赢得这些二哥旧部的认可。
“我要进鬼市。”
秦朗开门见山,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我要参加那场拍卖会。”
影子沉默了片刻,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鬼市规矩森严,且鱼龙混杂,高手如云。”
“少主如今的状况……此行,怕是万分凶险。”
话语中,带着一丝劝阻的意味。
秦朗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我的安危,不用你操心。”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昏暗,落在影子的面具上。
“你只需要告诉我,能不能办到。”
影子的身形微微一滞。
他从秦朗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一种久居上位者,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气势。
“能。”
影子低下头。
“惊鹊也常在其中交换所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