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乾离去已有半月。

顾青山的生活重归于平静，甚至比以往更添了几分滋味。

他每日在后院的池塘边垂钓，一坐便是一整个下午。

鱼竿是新换的紫竹，轻巧柔韧。

鱼漂在水面微微起伏，映着天光云影。

管家老傅在一旁的小泥炉上温着酒，煮着茶。

风吹过葡萄藤架，叶片沙沙作响。

顾青山眯着眼，昏昏欲睡。

他觉得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

远离京城的喧嚣，没有朝堂的纷争。

皇帝的“殖民论”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疯话。

等那股热乎劲过去，自然就没人再提。

就在他几乎要睡着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安和镇的宁静。

声音越来越响，带着金属碰撞的铿锵。

顾青山睁开眼，眉头微皱。

老傅也站起身，朝前院的方向望去。

“老爷，好像有些不对劲。”

话音未落，门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老……老爷！不好了！”

他指着门外，声音发抖。

“外面……外面全是兵！”

“整个镇子都被金吾卫给围了！”

顾青山心里咯噔一下。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站起身，刚想开口，就听见前院传来一个尖细却洪亮的声音。

“圣旨到——！”

这三个字像三道响雷，在顾府上空炸开。

顾青山腿一软，差点坐回躺椅上。

他扶住身旁的石桌，对老傅急道。

“快，扶我回屋。”

“我旧疾复发，头痛欲裂，不能见风，无法接旨。”

老傅慌忙点头，架起顾青山的胳膊就要往里走。

两人刚迈出两步，一个身穿绯红色太监服的身影便绕过了月亮门，出现在后院。

那太监脸上堆着笑，身后跟着两名小黄门。

“顾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啊？”

顾青山看见来人，心彻底沉了下去。

是赵乾身边的大太监，王振。

一个他很熟悉的老熟人。

“王公公？”

顾青山停下脚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王振甩了甩手里的拂尘，笑意更浓。

“当然是陛下的东风。”

他目光在顾青山身上一扫，意有所指。

“咱家来的时候，陛下还特意嘱咐，说顾大人您身子骨弱，江南湿气重，怕是容易犯旧疾。”

“陛下让咱家给您带了宫里最好的太医，就在外面候着呢。”

顾青山的心彻底凉了。

他缓缓松开老傅的手，站直了身子。

“有劳陛下挂心了。”

“臣，恭迎圣旨。”

王振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展开手中那卷明黄色的绸缎，清了清嗓子，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经国之道，必先利民。今海疆不靖，倭寇横行，西洋诸夷，觊觎神器，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朕览天下师顾青山‘殖民’之策，高屋建瓴，实乃安邦定国，开万世太平之无上妙计。”

顾青山听到这里，眼皮狂跳。

王振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股激昂。

“为扬我国威，开辟海疆，兹决定，于朝中成立‘大梁皇家远洋贸易总公司’！”

“特旨，敕封‘天下师’顾青山，为公司首任总办大臣！”

“赐尚方宝剑，总管东南沿海一切军政、商务！”

“凡沿海三省总督、巡抚、布政使、总兵官，皆受其节制！”

“凡港口、船坞、水师、卫所，皆归其调遣！”

“钦此！”

王振念完，整个后院落针可闻。

老傅张大了嘴，呆立当场。

顾青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感觉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总办大臣？

还统管沿海一切军政商务？

这是让他一个人，去做一个海上的皇帝？

王振合上圣旨，满脸笑容地递了过来。

“顾大人，接旨吧。”

“这可是天大的恩宠，我大梁开国以来，外臣掌军政大权，您是头一份啊。”

顾青山没有动。

他看着那卷圣旨，像是看着一条毒蛇。

他想抗旨。

他想大喊一声“臣何德何能”，然后把这东西扔回王振脸上。

王振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

“顾大人，这是陛下给您的亲笔信。”

“陛下说，您看了信，就什么都明白了。”

顾青山颤抖着手，接过那封信。

信封没有火漆，他直接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赵乾那熟悉的，力道十足的字迹映入眼帘。

“老师亲启。”

“老师之旷世奇策，朕已于朝堂之上，力排众议，乾纲独断。”

“此事，朕出名义，老师出人，出力。”

“朕知老师淡泊名利，不喜俗物。故朕与老师约法三章。”

顾青山看到这里，呼吸都停滞了。

他继续往下看。

“远洋贸易所得，朕不多取。”

“赚了钱，朕三你七。”

“亏了本，老师自负。”

“朕信老师之能，必可为我大梁，开辟出一个崭新的时代。”

“朕在京城，静候佳音。”

顾青山反复看着“赚了钱朕三你七”那行字，又看了看“亏了本老师自负”那一行。

他感觉一股血直冲头顶。

让他自己掏腰包去造船？

让他自己招兵买马去打仗？

赵乾这是把他当成那个最大的冤大头了！

他只想在江南钓鱼养老，安安稳稳地花自己的养老金。

现在，赵乾不仅要让他继续干活，还要让他自己掏钱去干这件九死一生的玩命差事。

他捏紧了信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抬起头，正要开口拒绝。

一个冰冷的，久违的机械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主动开启“大航海时代”世界级支线任务。】

【任务评级：神话级。】

【“被迫内卷光环”开始升级……】

【升级完毕。】

【光环已进化为2.0版本——“海洋霸主版”。】

顾青山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振看着他激动得说不出话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

“顾大人，快接旨谢恩吧。”

“陛下还在宫里等着您的好消息呢。”

顾青山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看着王振手里的那卷圣旨。

他伸出手，动作僵硬地接了过来。

“臣……”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把沙子。

“……领旨谢恩。”

王振长舒一口气，连忙上前扶住他。

“哎哟，顾大人快快请起。”

“您这下可是咱们大梁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了。”

后面的话，顾青山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几行冰冷的系统提示。

不知过了多久，王振带着人心满意足地走了。

禁卫军潮水般退去，安和镇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老傅遣散了府里吓坏了的下人，小心翼翼地回到后院。

顾青山还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卷圣旨和那封信，像一尊石像。

“老爷……”

老傅轻声唤道。

顾青山没有反应。

他只是低着头，看着池塘里那些无忧无虑，四处游弋的鱼。

许久。

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里带着一股子狠劲。

“我只想钓个鱼，你却要我钓整个大洋？”

他抬起头，望向京城的方向。

“好。”

“既然你们逼我干。”

“那我就按‘肯定会赔光’的标准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