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像一块巨石砸进京城，整个朝堂的水面都炸开了。

太和殿内，文武百官吵得像个菜市场。

“打！必须打！”

兵部尚书杨士奇唾沫横飞，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区区蛮夷，竟敢勒索我天朝上国！此战若不打，我大梁颜面何存！”

他身后的武将集团纷纷出列附和。

“杨大人所言极是！请陛下下旨，末将愿为先锋！”

“犯我大梁天威者，虽远必诛！”

户部尚书刘成抱着账本，哆哆嗦嗦地走了出来。

“陛下，打不得啊！”

他哭丧着脸，声音都带着颤音。

“国库里就剩三百多万两银子，连给北边军镇的冬饷还差着一半。”

“这要是开战，船要钱，炮要钱，粮草要钱，将士们的抚恤更要钱！咱们拿什么打？”

杨士奇怒目而视。

“刘大人！国之将亡，还在乎那点坛坛罐罐吗？”

刘成毫不退让，把账本拍得啪啪响。

“杨大人说得轻巧！你兵部打仗，嘴皮子一碰就行，我户部可是要拿出真金白银的！没钱，你让将士们喝西北风去打仗吗？”

两派人马吵作一团，龙椅上的皇帝赵乾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当然想打，可刘成说的也是实话，国库确实没钱。

就在这时，皇帝的脑子里灵光一闪。

他想起了那艘逆流跑得比马还快的铁船。

他想起了那个总能把坏事变成好事的顾青山。

他更想起了，造那艘船的钱，一文都没从国库里出。

赵乾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清了清嗓子。

“众卿，不必再争了。”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皇帝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朕听说，顾爱卿在江南，造了一支‘皇家舰队’。”

“传朕旨意。”

“命新政试验司总办顾青山，即刻统率皇家舰队，于南海迎敌！”

“告诉他，朕不要过程，只要结果。”

旨意一出，满朝皆惊。

杨士奇的脸黑了下来，让顾青山去打仗？那小子会打仗吗？

户部尚书刘成则长出了一口气，只要不动国库的钱，谁去打都行。

江南，总办府。

顾青山正拿着一本账簿，计算着“镇海号”下水一次的磨损和消耗，越算心越疼。

“老傅，你记一下。”

“这次试航，光是上好的焦炭就烧了五千斤，折银三百两。”

“船体泡水，保养一次又要两百两。”

“还有那一百多个船工的工钱……”

他正算得起劲，一个传旨的太监领着一队金吾卫，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圣旨到！”

顾青山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跪下接旨。

听完太监念的旨意，他整个人都傻了。

让我去打仗？

还是开着我这宝贝疙瘩去？

他看着院子里那传旨太监期待的眼神，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臣……接旨。”

顾青山接过那卷明黄的圣旨，感觉手里捧着的不是荣耀，而是一张催命符。

送走天使，老傅忧心忡忡地凑上来。

“老爷，这可怎么办？真要去打仗？”

顾青山看着手里的圣旨，心都在滴血。

“打仗？打什么仗！”

他把圣旨往桌上一拍。

“你知道镇海号开到南海要烧掉多少银子吗？”

“那烧的都是精挑细选的上等焦炭，一两都顶寻常煤炭十两！这一来一回，一座金山都没了！”

他又想起一件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还有炮！那船上总共就装了四门炮！”

老傅大惊。

“这么大的船，就四门炮？”

顾青山没好气地说。

“你以为我不想装？那玩意儿死沉死沉的，多装几门，我怕它自己先沉了！”

他当初为了省钱，也为了让船看起来更像个样子货，就象征性地装了几门。

谁能想到，皇帝居然真要他开着这玩意儿上战场。

顾青山在屋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不行，绝对不能硬拼。

船要是被打坏一个窟窿，那得花多少钱去补？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抹决然。

“去，把所有船长都给我叫来，立刻！马上！”

镇海号宽大的船舱里，十几个气息彪悍的汉子分两排站立。

这些人，以前都是在海上讨生活的海盗头子，后来被顾青山用重金招安，成了皇家舰队的各级船长。

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脸上写满了兴奋。

“大人，听说要跟西洋人干一架？”

为首的独眼龙王瓮声瓮气地问，他以前是这片海上最凶悍的海盗。

“兄弟们都憋坏了，就等您一声令下！”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是啊大人！咱们的船跑得那么快，撞也撞沉他们！”

“干他娘的！抢光他们的财宝！”

顾青山看着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头更疼了。

他走到巨大的海图前，拿起一根木杆。

“都安静。”

船舱里瞬间鸦雀无声。

顾青山清了清嗓子，用木杆在海图上画了一个大圈。

“都看好了，这是我们的作战方针。”

所有船长都伸长了脖子，眼神灼灼。

顾青山缓缓开口，说出了他的指令。

“我们的目标，不是硬拼，是吓唬他们。”

船长们愣住了。

吓唬？

顾青山加重了语气。

“都给我听清楚了！这船，很贵！船上的每一块铁板，每一根钉子，都比你们的命值钱！”

“看见洋人的船，不准给我冲上去！谁敢往前冲，回来我扒了他的皮！”

独眼龙王小心翼翼地问。

“那……大人，我们该怎么打？”

顾青山用木杆指着海图上的敌舰标记。

“看见他们，就给我围着他们转圈。”

“把锅炉烧旺一点，多冒点黑烟，听见没有？我们的优势是什么？是烟大！”

“就用我们的黑烟，去熏他们！把他们熏走就行了！”

整个船舱陷入了一片死寂。

十几个船长面面相觑，脸上全是茫然和困惑。

围着转圈？

用黑烟熏？

这是什么打法？闻所未闻。

顾青山看着他们呆若木鸡的样子，心里很满意，看来自己的意思传达到了。

“总之，记住一点。”

他收起木杆，做最后总结。

“这一仗，不仅要赢，还要赢得……省钱。”

他准备挥手让这群人解散，独眼龙王却突然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懂了！”

他这一嗓子，把顾青山都吓了一跳。

只见独眼龙王激动地指着海图，唾沫星子乱飞。

“大人的意思是……戏耍！猫捉老鼠！”

“我们不跟他们硬拼，我们用我们无双的速度，围着他们绕！让他们打不着，追不上！”

另一个船长也反应过来，满脸狂热。

“对！就像草原上的狼群围攻猛虎！不断骚扰，不断挑衅，让他们疲于奔命，让他们精神崩溃！”

“黑烟！大人说的黑烟是关键！浓烟一起，遮天蔽日，他们在里面分不清东西南北，只会自己撞在一起！”

“高！实在是高啊！”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兵法的最高境界！”

船长们你一言我一语，把顾青山的省钱大法，自行脑补成了一套精妙绝伦的心理战术。

他们看着顾青山的眼神，充满了崇拜与狂热。

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抠门的总办，而是一位运筹帷幄的绝世兵神。

顾青山张了张嘴，看着这群打了鸡血一样的下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最后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随你们怎么想，别把船弄坏就行。”

“喏！”

十几个船长齐声怒吼，声震船舱。

他们转身大步走出，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腾腾的杀气。

顾青山扶着额头，听着外面传来的起锚号子和锅炉的轰鸣声。

皇家舰队，起航了。

它带着皇帝的期盼和将士们的战意，杀气腾腾地驶向大海。

只有顾青山自己知道，这支舰队的核心作战思想，只有一个字。

抠。